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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幾日忙的是何其一的案子,老九的押送,還有一些由此衍生出來事由。一時管不上宮中這些事情。只有一件事,我還算欣慰,我看到林美人的肚子已經明顯的凸了起來,我的兒子又長大了不少。
雲邊雁字成行,秋露成霜。等我終於空閒下來,才發現洛京的秋已深了。
傍晚時分,從我住的乾元殿出來,抬眼便看見幾處火紅的楓葉。我想起阿南自從在路上與我有些賭氣,這幾日連看都沒來看過我。只有我冊封她那一日。潦草的向我磕了一個頭。算是謝過了我的恩。
阿南其實骨子裡有些許公主脾氣,傲得不肯輕易向人低頭,連我也不行。
我踏著零落的枯葉沿著永巷走向長信宮。這一回,我先使了眼色,不讓長信宮守門的小太監驚動阿南。等我邁過門檻,一眼就看到長信宮的花池裡,秋菊已經半殘,斜斜的歪在地上,也沒人剪去。
宮中的太監看見是我,便向宮中一株老柏下嚕嚕嘴。我這才看到阿南穿了一身墨綠的宮裝,正半歪在樹下一張竹榻上。手裡捏了一張紙,在全神貫注的看著什麼。菊藥的香氣芳澤,與柏樹上麻雀的啾鳴,讓阿南的那墨綠的身上也染了一層秋黃。
我看到阿南的細而平的長眉輕蹙,秀麗絕倫,心中不覺一跳,又有什麼事讓阿南憂心了?
本來站在阿南榻邊的阿瓜此時看見了我。她立即跪下,大聲的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阿南被心動,快速抬起了頭,一瞬間收去了臉上的憂色,面上平靜如水,眼中明淨清亮。霎時間,把秋天的衰敗都洗淨了。她的手當著我的面,把那張紙折了幾折,收入了她寬大的袖中。
“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她一邊說,一邊離了榻,就想向我下拜。
我一把托住她的臂,“算了。”
我四下看看,故作輕鬆的問:“阿南你怎麼不叫人掃了永巷的敗葉,剪去那萎了的殘菊?”
阿南這才仰起頭來看我,“不捨得。總覺得它們還留著一線生機,不想它們就這樣被遺棄。”她這麼說時,小臉上帶著認真的表情,雪白的臉上那一點點紅暈映得天邊的微雲都亮了。
我捏起手指輕輕彈彈她的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給鄧芸那小子的詔書已經到了鄧家。為了能快些送到他手上,朕可是折了好幾匹快馬。”
阿南有些驚訝,“這事為什麼要急?”
我笑,“再不急,我怕他得了相思病。”我這話是玩笑。真實的原因是,馮驥已經提出了新的兵部尚書人選。我知道鄧芸來了當不了兵部尚書,但我覺得也許我能把他安插到關鍵的地方幫我盯著點。此時馮家的兩個兒子都在四處與人交遊,洛京城中馮家公子的宴席日日不斷。
看樣子,馮驥已經急著為以後做準備了。
阿南歪了頭想了一下,“這兩天淑妃身體不好,已經多日沒有去拜訪母后。我去看她,她也避而不見。”
“那又怎樣?”我有些不耐煩。
“她今天向母后請求,想讓家裡的女眷來看看她。”阿南的嘴角噙起一絲笑意,“母后已經准了。”
“來就來吧,”我不以為然,“既然母后都已經准了。”
阿南的眼睛轉了轉,“聽說這回派的是馮淑妃的妹子。是什麼六小姐還是八小姐來著?”阿南撓撓頭。
她看我的眼神又有點不懷好意了。那狡黠的目光分明是有些想看我笑話的意思。阿南在這種時候就顯得有些不長心肝。她難道一點也沒想到這種事對她自己是個威脅嗎?她還真是一點也不在乎我。
我索性嘿嘿笑了一聲,色眯眯的做遐想狀,“馮淑妃自己就長得是個絕色了,她居然還有妹子!不知那妹子長得如何?”
“想來也是絕色。”阿南肯定地說,“以前都不曾聽說馮家有這麼多女兒。人家悄悄的養在深閨,若非絕色,何必藏著怕人去搶呢?”
我心裡一動,突然明白了。什麼進宮探望,大概又是新的美女來我面前展示了。就像馮嫣兒十五歲那年一樣。
這一回,我索性把阿南捉進我懷裡,不僅好好捏了捏她的臉,還故意在她後面肉多的地方也捏了兩把。“你怕朕被別人搶去就直說,用不著這樣旁敲側擊。”
阿南瞬間語塞。
我知道阿南還沒有喜歡上我,我也猜測她心裡怕是還有別人,但這些天,我痛定思痛,覺得我與阿南間,總還是缺了點什麼。我縱然很急,可也得等等阿南。她的心還沒準備好到我這邊。所有猜測,我會深深的藏在心底,永遠不會說破。我承認,我是不敢,可這又怎樣。阿南現在是和我在一起,我不信還有人能把她搶去。
“剛才朕好像已經對你說了第一件事,”我說,看著阿南好看的臉,“現在朕還要說第二件事……”我故意賣個關子。
果然,阿南一下子緊張了,她緊緊抓住了我的袖管,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期待的樣子,“皇上,是什麼?”
我的手悄悄的在這個時候伸向她的袖管,不動聲色的摸到了她剛才折起的那張紙,隨手抽了出來,插入我自己的腰帶里,我的臉上努力浮起無賴般的表情,“阿南,你去泡杯男人養血滋補的茶來朕就告訴你。”
阿南吧嗒著眼睫,無可奈何的看著我。小小的鼻頭都皺起來了,顯然是對我很不滿。
“快去!”我催她。
她萬般無奈,只得乜斜著去了。
我暗笑一聲,誰讓阿南沒有功夫,這下鬥不過我了吧!
我假裝踱步,很閒適的走到那種了藥的宮牆邊,裝作在看草藥的長勢,背過那個傻乎乎卻眼尖的阿瓜,偷偷展開那紙看了一眼。很奇怪,紙上只有“與弦共舞。”四個字。這有什麼值得阿南那麼專注的盯著看?不過這字體倒是頗惹人眼,豪闊中又帶著些雅意,竟是別有意境。不知為什麼,我對能寫出這樣字的人,有了些好奇。
我又把那紙快速的折好,插回腰帶里。
阿南正好捧了茶杯折出來,墨綠色的小人在生氣,好像要著火似的。憤憤的把茶杯塞到我手上。
“滋養的?壯陽的?”我問她。
阿南不說話,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臉上擺出一付:“你愛說不說的表情。”
“阿南先喝一口試試,”我嘲笑著,一邊向她遞茶,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拖她的袖管。那張紙又妥妥的回到了阿南的袖中。
阿南被我拖到了懷裡,但她倔強的扭過臉去,“男人的滋補茶,女人怎麼可以亂喝?皇上不信我,就把茶倒了!”
我嘿嘿一笑,把茶汁一下子全倒入口中。然後府□,湊向阿南的耳朵,在她的耳窩裡舔一舔,“第二件事就是,我今晚要翻阿南的牌了。”
第45章 闕
羲和的金車駛離了西邊的天空,紫金的雲朵斂去天空最後一點光明。如意早早的房間裡撐了燈,燈影下華太醫在我身後,從我的背上起去最後一枚銀針,然後慢慢的直起腰來,長出了一口氣,“皇上這一回病了,倒把體內的毒排了個七七八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這一輪的治療今天是最後一次,下輪得到入了冬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