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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上的踏板放下。
李月姐同鐵牛媳婦一起扶著鄭大伯娘顫顫微微的地上了對面的漕船,一上船倉,鄭大娘子和鐵牛媳婦主撲到那放在船頭的棺材邊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大伯娘,三弟妹(三嫂),是我們沒照顧好大伯和三弟(三哥),請責罰,鄭鐵梨,鄭鐵漢,鄭圭,鄭癸四個卟嗵的一聲跪了下來,兩眼赤紅著。
“唉,不怪你們,不怪你們,快帶我去見你們大伯。”鄭大娘子回過神來,用勁的扯了幾個兄弟站起來,聲音哽咽著,語不成聲。
“是。”四兄弟應聲,連忙引著大家進了中倉,一進中倉,就看到鄭大毫無生氣的躺在一張軟榻上,臉色是真正的死人色,而不是平日那種板著的死人臉,此時氣息十分的微弱。
一邊一個郎中正用人參幫他吊著最後一口氣,此時,那郎中見到鄭家人進來,便急急的道:“哪位是大當家的娘子,快來見見,大當家的就要挺不住了。”說著頗頗搖頭嘆氣。心裡卻也有感嘆,要是一般人,早就死了,這位鄭大當家好強的毅力,一口氣,竟是拼到現在。
“當家的……”鄭大娘子此時早已淚眼迷濛,抽泣的叫著,快步走到那榻前,緊緊的握著鄭大當家的手。
許是因著聽到鄭大娘子的聲音,躺在軟榻的鄭大手微微一抖,那眼皮抖動了幾下才抬了起來,然後極力將瘓散的眼神盯著面前的人。
“鐵牛他娘……你來了……”鄭大聲音幾不可聞。
“我來了,我來了,你別說話啊,好好休息。”鄭大娘子哽咽的道。
“這時可不能休息,我要好不容易等到你們來,再休息,我就起不來了,我就吊著一口氣呢……”鄭大道。
“好。好,你有什麼你就說。”鄭大娘子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我心裡話從沒有象現在這麼多,可我真沒時間說了,總之,你跟我這些年來。受了不少的委屈,苦了你了,我鄭大一個劊子手,能娶到你做娘子,有福氣啊……只是對不住了。我沒照顧好鐵牛,讓他早早走了,這都怪我。對不住了……鐵牛他娘啊,對不住了……”鄭大說著,頭一歪,那氣息更弱了。
“當家的,當家的……別說了……”鄭大娘子壓抑的哭著,整個人都要奔潰了。
一邊的郎中又趕緊餵人參水兒。
好一會兒,鄭大才又是振作起來,那眼睛掃了掃四周。看到不少人,只是面目全都是模糊的,便急急的問道:“六郎和六郎媳婦兒來了嗎?”
“來了。大伯。”聽到鄭大微弱的聲音,李月姐和鄭典連忙上前。盤腿坐在榻前。
“好,好。來了就好,六郎,六郎媳婦兒,我把你們大伯娘和三嫂交給你們了,你三嫂還年輕,真有好人家,就讓她改嫁了,咱鄭家不要節婦……”
“嗯,嗯,我們知道了,定不付大伯所託。”鄭典和李月姐也紅著眼道。
“還有,通州漕幫,一定要掌握在鄭家的手上,這官場之路難行啊,沒有漕幫的關係做依託,你在官場上孤掌難鳴,那路就走不下去了呀……記住,只要你走的穩,鄭家就不會倒,老爺,老太和我還有鐵牛在天上看著呢。”鄭大說著,氣息更微弱了,整個腦袋歪到一邊,任誰都能看出,他最後的那一口氣在消散。
“當家的,當家的,挺住,你還沒見銀翠呢,她如今這肚子很大了,就快要生了,啊,你挺住,咱家還有根呢……我去把她接來,你等著啊。”鄭大娘子慌了,緊緊的抱著鄭大的腦袋,什麼委屈也全不顧了,只想著有什麼東西能拖住鄭大的命。
“沒必要了,她那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至於我如今的下場,在做劊子手那會兒我就有準備,殺孽太重了,所以,不必操心,漕上人漕上死,死的其所,我走了,你好好的過日子……” 鄭大氣息十分的微弱,最後消散在空氣里,頭一頓,就斷氣了。
“大郎……”
“公公……”
“大伯……”
“大當家的……”
眾人都叫大了起來,那郎中連忙上前施救,最後卻是搖了搖頭,實在無能為力了,能拖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大當家的走了,準備後事吧!”
“當家的……你太狠心了,你太狠心了……”鄭大娘子發狂的哭嚎,一邊人勸著,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鄭大當家的上路了……”這時,鄭屠紅著眼,走向外面的船頭,衝著周圍船上的人吼叫。立時的,每艘船上的人都應和起來:“鄭大當家的上路了……”
之後每船都響起一陣雙響炮的聲音:“嘣……啪……”同時每個船頭都掛上一塊白麻布。而所有的漕幫弟子都單膝跪地。
周圍的船上的人一片譁然,這種情形只有一個可能,鄭大當家的最終沒有挺過去,走了。立時的,除是外地的商船,凡是本地的船隻,俱在船頭掛上了白麻。便是外地的船,見此盛景,又或許是為了結份善緣,最後也在船頭上掛起了白麻。
運河上空立時候飄著一股子悲愴的氣息。
此時,鄭大娘子平靜下來,便打開提在手肝上的包裹,裡面是前兩天準備好的壽衣,就在船上,親手為鄭大收斂,棺材早就準備好,是柒了七遍柒的紅木棺材。
漕上人死於漕是宿命,在船上入棺亦是一種莊重的儀式。
洗漱,換衣,梳頭,等等,一系例做好,然後由著鄭氏兄弟抬著鄭大的遺體,全對著滾滾流水,放入棺中。
未時,兩股船匯成一股,行到了西倉碼頭。
抬棺回鄭家大屋,需得在家停靈七七四十九日放才入葬。
而各地壇口,以及漕幫兄弟會在這段時間來弔唁。
“當家的,阿牛,我領你們回家了……”碼頭上,鄭大娘子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
喝,緩步走過隔板,走上碼頭,後面緊跟的是鄭鐵牛的棺材,八人抬。
李月姐和鐵牛媳婦兒扶著鄭大娘子走在前面,鄭家兄弟扶棺前行。
整個隊伍,除了抬棺人的腳步聲,再也沒有一絲毫的聲音,身後的船上,雙響炮響個不停。而沿途,不時有人加入隊伍,送鄭大當家的回家。
“沒看出來,鄭大在通州短短几年,竟是賺得了如此聲望。”碼頭邊的一家酒樓里,原來的二王爺,現今的永寧帝板著一張臉就坐在二樓窗邊的一間雅坐里,看著碼頭上的這一幕,低語的道,他邊上,三貴恭身侍候著。
淮安民變,直接影響到了漕糧入庫,而京通二地的漕糧又關係著京城以及邊軍的穩定,永寧帝心急如焚哪,便帶著一干人親自來了解情況。正巧讓他看到了這一幕。
“說起來鄭大在漕上這幾年是頗有建樹的,當年通州一盤散沙,雖有鐵九郎,但當年,鐵九郎太年輕,不足以服眾,是鄭大接手通州幫後,通州漕幫成了北面幾家壇口的頭兒,私底下,眾家壇口都以鄭家幫馬首是瞻,鄭大行事一來夠狠,二來對自己兄弟又頗講義氣,他這性子最適合混江湖的。再加上,鄭六郎這一年縣太爺做的頗是穩當,尤其這一回的通惠河工程以及難民收容,沒有留下一絲後患,很是難得,所以,這幾年來,鄭家在通州聲望很是不錯。”三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