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頁
隨著房門被關上,素馨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小姐要問的,可是那兩個穩婆之事?”
霍天心點點頭:“不錯,那兩個穩婆行事詭異,顯然是受了人指使。我本以為第二日,你便會差人告知我審問的結果,卻沒想到好幾日過去了,連點兒動靜都沒有。”
素馨苦笑一聲:“哪兒是沒動靜,不過是我不知該如何與小姐說罷了。”
那兩個穩婆不過是尋常人,根本經受不起霍平的拷問,不到半個時辰,便竹筒倒豆子般,什麼都說了出來。
讓素馨沒想到的是,此事,還牽扯了另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叫夢芝,是茶館裡的一名歌姬,善解人意,才學豐富,不少風流才子都知曉她。
與青樓里的歌伎不一樣,茶館裡的歌姬,是良人,沒有簽賣身契,是可以自由婚配的。
霍平是霍守成的親衛,但並不需要時時刻刻跟隨在霍守成身邊,有空閒的時候,也會到茶館裡頭聽聽書,喝喝茶。而這名叫做夢芝的女子,不僅曲兒唱的好,亦會沏茶說書,紅袖添香,亦十分安靜,從不獻媚討好,與其他歌姬大相逕庭。
換了幾個歌姬後,霍平還是對夢芝的伺候最為滿意。也恰恰那麼巧,他去十次茶館,至少有五六次都是夢芝上來伺候。
一來二去,兩人便熟悉了。
在那夜與素馨意外在一起之前,霍平從沒想過要成婚。對於夢芝,他也只是欣賞。更重要的,這女子極為知曉分寸,雖然從事著拋頭露面的活計,可以接觸到各種形形se色的富家子弟,卻從來不卑不亢,從未有過妄圖飛上枝頭的表現。
這幾年的相處,也算是和睦的。霍平每個月總有一兩天會到茶館裡喝茶,從一開始的單純喝茶聽書,到後來,也會與夢芝說上幾句話兒。
在茶館裡做歌姬的女子,無一不是貌美如花的,即便不十分貌美,亦五官端正,自有一股獨特的氣質。
因為她們的銀子,可都是靠自己賺的,而非茶館支付。若沒有點能耐,便沒有客源,自然就待不下去。
大多數歌姬,在茶館待不過半年,便會被各種富家子弟或商賈鄉紳看上,最後多淪為妾室或外室。
如夢芝這般在一間茶館一待便是兩三年的女子,實在不多見。
況且,她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再不成婚,想找好的夫家便難了。
霍平問此問題之時,不過是純粹的好奇罷了,便是夢芝不回答,他亦覺得理所當然,不會再追問下去。
不想夢芝卻是怔忪許久,才緩緩道出了自己一直在茶館裡做歌姬的原因。
卷一:起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不見也罷
早些年的時候,夢芝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當然,這個大戶人家是不能與將軍府、尚書府等比擬的。
可是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商賈之家能擁有四進的院戶,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夢芝的父親是個船商,每年只出去一次,出去便是大半年。
因著跑得遠,帶回來的物品都是稀缺貨,往往能賣出個好價錢,家裡頭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在商人地位極低的京城,家裡頭的裝潢倒是要比一般的官員更繁華些。
而作為獨女的夢芝,也因此過上了一般官家小姐才有的生活。身邊奴婢環繞,還有專門的女先生教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然而好景不長,在她十四歲那年,父親出海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來。
聽說那一支船隊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所有人無一生還。
她母親聽到這個消息,直接便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半身不遂,口不能言。
憑著父親留下的家業,即便夢芝不嫁人,母女倆也可以一輩子吃喝不愁,活得很輕鬆。
她母親的病並非不能治好,不過是一時悲傷過度,傷了心脈,只要及時救援,慢慢調養,總是能恢復的。
難就難在,她們在銀子上頭出了問題。
夢芝的父親每一次出海,都會購買許多京城的物品,拿到別處售賣,那一次,亦不例外。
絲綢,瓷器,茶葉,銅器,每一樣拿到外頭,都價值不菲。
同樣,在京城收購,亦是價格不菲。
此時出航出了事兒,還沒來得及緩過神來,債主們便紛紛上門逼債了。夢芝一個十四歲的女子,何時見過這樣的陣像,唯有跪地哭求請債主們給她一些時間,然而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母親的病,需要銀子,府里的周轉,也需要銀子,生活的每一處,都是需要銀子的。
她們沒有了生活來源,卻有數不清的開銷,債主們哪裡肯寬容?
誰都怕寬容下去,她們會還不上錢。
夢芝幾乎是被逼迫著賣掉了在京城裡頭,地段極好的四進宅院,才勉強將父親進貨欠下的銀子還清。
當她揣著僅剩的十兩銀子,推著母親到未婚夫家求助的時候,卻被拒之門外。
足足在門外求了一天一夜,未婚夫終於出來了。可他所說的那番話,卻讓夢芝感到天旋地轉,渾身發冷。
“你如今已無依無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只剩一個生病的老母。這樣的身份,是萬萬不可能嫁入我府上為正室的。念在過往的情分上,我可以納你為妾,前提是,先把你母親處理了再說。”
一個大活人,如何能用“處理”二字來形容?
莫不是,他竟將她的母親當成了死屍嗎?
夢芝一句話未說,推著母親憤然離開。
樹倒猢猻散,那男子因為她家道中落,不肯履行婚約,並非不能理解之事。
便是為妾,只要能接納她母親,把她母親的病治好,她也是願意的。
可是,那人卻連這點兒退路都不留給她。
夢芝徹底的冷了心,帶著母親來到貧民區,租下了一間僅能擺下一鋪床的木屋子,從此過上了為母親求醫的生活。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想要靠自己活下去,還要賺取母親求醫問藥的費用,是很不容易的。
她幾乎走遍了整個京城,聽說在茶館做歌姬能賺多一些銀子,便咬咬牙放下臉面來了。
她別無選擇。
因著從小學看過許多書,琴棋書畫又樣樣精通,身上更有大家小姐的氣質,點她的客人幾多。幾乎每一天,時間都排得滿滿得,漸漸的,她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也有了挑選客人的權利。
不再窘迫的生活,使得母親的病慢慢有了好轉,雖然行動還不利索,卻也能走上幾步,也能說話了。
在茶館的這三年裡,有不少富家公子和鄉紳富豪都對她表示出極大的興趣,承諾可以給她衣食無憂的舒適生活。
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娶她。
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接納她的母親。
看著姐妹們一個個的為人婦,一開始,她也是有些期待的。
但是期待漸漸冷卻後,便平靜無波了。
那麼多年來,她已是看明白了一件事。以色事人,色衰愛弛啊。
只因為看了她幾眼,便被她美色所迷倒的男子,以後亦會被其他的美色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