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頁
阿牛聞言,精神一震,總算回了神。
是啊,霍天心說了,有六成的把握能救回孩子。這個機率,算不得特別高,也已經是不低了。
他只顧著在這兒為秀英悲傷,那孩兒出來後,誰去照顧他?
身為父親的使命,使得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用力擦了一把淚,朝霍天北和銘凌拱了拱手。
只是內心依然擔心和難受交織,無法成言。
產房裡依然忙忙碌碌,王媽媽時刻盯著秀英被層層切開的傷口,忽然提醒道:“姑娘小心些,這一層便是宮體了,下刀千萬要輕,莫要劃傷了胎兒。”
“嗯。”霍天心應了一聲,暗叫好險。她到底是第一次替人剖腹,沒有經驗,照著書上對牛羊的剖腹描述,根本無法分清楚哪一層才是宮體。
一路的小心翼翼,已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虧得有王媽媽提醒,她才能及時的調整過來。
用銀制的利刃輕輕將宮體劃開一道小口,便換了同是銀制的小剪子,一點一點的將宮體剪開。幸好羊水流失了大半,依然還在往下流,倒是沒有漫出來污染傷口。
很快,便看到口子下面有濕潤烏黑的毛髮,心知那便是胎兒的頭部了,霍天心激動不已,連忙道:“看到胎頭了,王媽媽,快把胎兒拿出來。”
說著盡力將傷口撐大,滑膩的肌肉紋理伴隨著血液,濕答答的讓人很不舒服。
比起這讓人難受的觸感,看到胎兒無疑更令人欣喜激動。王媽媽不敢耽擱,連忙再次用燒酒塗抹了雙手,伸進宮體將胎兒取了出來。
羊水流失得太多,胎兒又遲遲生不出來,臉上已是憋出了淺淺的青紫色。好在呼吸和心跳還在,王媽媽立即將胎兒提起,用力在他腳底拍了幾下,頓時,小小的人兒嘴巴一張,“呀呀”的哭了起來。
綠衣一直都在噁心和害怕中努力的堅持著,直到聽到胎兒的哭聲,頓時感動得想要落淚。
可是她知道,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胎兒是救回來了,可產婦的肚子還沒有處理。
王媽媽用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白布將胎兒包好放在床頭,又幫著把胎盤取出後,霍天心才輕輕舒了一口氣,仔細檢查了傷口,小心翼翼的開始縫合。
方堅設計出來的彎針,在這一刻派上了極大的用場。在此之前,霍天心以多次用豬皮試過,不想人肉比豬皮更容易縫合,過程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一層一層的從新縫合,是需要極大的精力和耐心的。傷口若對不整齊,就容易持續出血,淤積在體內。所以每逢一針,都小心謹慎,每逢一層,都仔細檢查。
轉眼便過去了整整一個時辰,日光已經偏西,落在人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長長的陰影。
聽到嬰兒啼哭後,阿牛便抑制不住的跳了起來,衝到產房門口,又被阿翔和霍安攔住。
他知道不能去打擾霍天心,只得又在外頭蹲下。可如此激動,又哪能平靜得下來,不時側耳傾聽,細細辨別著那如貓兒一樣的哭聲,說不出的感慨。
初為人父的喜悅和對娘子的擔心,使得他渾身都抑制不住的在發抖。忽然,嬰兒啼哭之聲嘎然而止,他也驟然回頭看向產房,露出驚駭之色。
卷一: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母子平安
為何嬰兒哭聲忽然停了,可是出現了什麼不好的狀況?
正在擔心之際,房門忽然打開,王媽媽喜氣盈盈的抱著襁褓走出來,連聲道賀:“阿牛,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娃,你們牛家有後啦!”
“真的?”阿牛驚喜不已,連忙上前看著襁褓里的小娃娃。
方才出生,小傢伙的面上皺皺的,翻著不好看的青紫色,頭髮粘成一坨一坨,上頭還有些白白的胎脂,實在說不上好看。
這是他的孩子呀,他期盼了十個月的孩子,他與秀英的孩子!
阿牛的眼眶都紅了,望著那柔軟得幾乎一碰就碎的小娃娃,遲遲不敢伸手去接。
孩子平安了,斷然是好事兒,那……秀英呢?
他抬頭看向產房,想要進去,又像被釘在了原地,腳步沉重得邁不出去。
王媽媽正疑惑他為何不吭聲,抬起頭,便看到他直愣愣看著產房的擔憂眼神,笑道:“你可是在擔心秀英?放心吧,那位姑娘醫術極好,秀英母子平安。如今,姑娘只是在收拾一些收尾,很快便出來了。”
“你,你沒有騙我?”阿牛失神喃喃,像在問她,更像在自言自語。
王媽媽嗔怪的別了他一眼:“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何時有騙過你?你們家秀英當真是運氣極好,遇到了姑娘那樣的良醫,才得以留下性命。說句不好聽的話,若非今兒有那位姑娘在,別出心裁的使用了這剖腹取胎的法子,便是十里八鄉的穩婆都來了,怕也是束手無策的。”
畢竟秀英的情況這樣緊急危險,饒是穩婆再多,也沒有辦法讓她順利生產。
無法順產唯一的下場,便是母子雙亡。
這個功勞,非霍天心不可居得。
阿牛這才醒過神來,仰天大笑三聲,熱滾滾的淚順著面頰落下,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
繼而,笑聲又轉為壓抑許久後爆發的嗚咽,一個大男子,竟是哭得泣不成聲。
霍天心自產房出來,便看到他又哭又笑,知道他是太過激動所致,所以失態至此。
嚇了一跳後,又有些哭笑不得。再想想他妻兒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也能理解。
“心兒,你覺得怎麼樣?可是累了?”霍天北和銘凌同時上前,看著她一臉疲態,手上身上還沾了不少血液和髒污,都大為焦急。
她搖搖頭,轉頭對阿牛道:“莫要哭了,我待會兒開個藥方給你,你立即找人去城裡拿藥回來給你夫人煎服。此後每日早晚各一次,連續服用七日,其中萬萬不能斷藥或漏服。”
阿牛眼中的淚還在落著,跪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霍小姐,您就是咱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小人雖然人微言輕,未必能擔上大用。但是往後只要恩人一句話,小人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敢有一句怨言!”
霍天心一愣,繼而微微搖頭:“你是忠肝義膽之人,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但是我救你的妻兒,只是恰好緣分所致,剛好碰到罷了。何況,你娘子如今雖然暫時無事,未來三日才是真正決定她生死存亡之際。如果能平安熬過前三日,她或許能無事,若是熬不過去……”
接下來的話,她沒忍心說出口,阿牛卻是明白的,臉色一黯,依然堅決道:“若無霍小姐出手相助,秀英母子倆或許都撐不到現在。不論秀英是死是活,霍小姐這份恩情,阿牛永遠銘記在心。”
說著,又認認真真了磕了頭,才爬起身來。
眾人皆為他的明理嗟嘆不已,也著實不明白,如此明白是非的男子,為何會有個那樣刁鑽愛財,甚至為了一點兒銀錢,不惜用兒媳婦和孫子的性命做賭注的母親。
他人的家世,他們無權置喙,所以選擇沉默。這一頭,霍安已是準備好紙筆墨汁,遞到霍天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