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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是這畫像能連通後院,還是這女子是畫像修煉成的妖怪?阿翠心裡猜測著。她不知女子是遊魂,自然想不到她只能呆在自己的畫像上或者自己骨架邊的一定範圍內。
“聽你上午的口氣像是不能自由活動,是七爺把你關起來了嗎?”阿翠問道,同時走近畫像,仔細地看著畫像上的女子。女子裙子的款式很獨特,和街上行人穿的差別很大。
“……”女子還是不說話。
這女子上午不肯說原因只是叫鎮上的人快離開,說明她雖然不同意七爺要做的事,但也不想讓別人去傷害七爺。阿翠想了想,換了個語氣開口道:“你上午說的大事,其實和那隻貓妖有關係吧?”她特意學著哥哥的口氣,把稱呼從“七爺”換成了“那隻貓妖”。
畫像似乎顫了顫,阿翠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現在也知道了,我不是凡人。既然你已經告訴了我竺元鎮要出事,我就不能不管。上午的結界其實是我的靈獸不小心挖破的,你想想,連我的靈獸都能破他精心布置的結界,我要抓他自然也是輕而易舉。如果他真要對鎮上的凡人不利,那我也不能放過他。”
嚇唬完她阿翠又放軟口氣,“但我看那隻貓妖也不像無緣無故會殺人的,肯定是有苦衷,便先來他房間探探,想著如果那隻貓妖真有苦衷,只要他停手,我就不追究。”
阿翠語速緩慢,說話間緊緊盯著畫像,拋出最後一擊:“可惜這房裡我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你也不願意說。既然這樣,那我只好抓了那隻貓妖回去拷問了。你放心,如果他真有苦衷我不會要他的命,但要讓他開口定是要費一番功夫,我的手段可不是一般妖物受得了的……”
聽到她這番話,另一邊一直通過神識關注著的清榮心裡欣慰極了,他的妹妹怎麼會這麼聰明!同時悄悄對畫像釋放威壓,為妹妹的話增添壓迫力。
聽了阿翠這軟硬兼施的一席話再加上清榮的一點點威壓,畫像果然無法再平靜,水波紋一般輕輕顫動起來。
看到有效果,阿翠便不再說話,耐心地等著女子開口。
“……求您別傷害他。”畫像中傳出了女子猶猶豫豫地聲音。
阿翠在心底做了一個成功的手勢,面上還是穩穩地:“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畫像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了口,說的話倒真讓阿翠意想不到:“其實……桃戚他都是為了我……”
“桃戚?那貓妖的名字?”阿翠第一次聽到七爺的名字。
畫像突然重重地抖動了幾下,畫像中的女子鮮活起來,沖阿翠行了一禮,“多謝大人願給桃戚一個機會。”然後對她剛才的問題輕輕點了點頭,“說起來,‘桃戚’這名字還是我幫他起的。”
阿翠有些新奇地看著會動的畫中人,點頭算是回禮,靜靜地聽她說。
“他其實是我在路邊救下的一隻貓,見他可愛就帶回家了。”女子唇角微微彎起,看上去很懷念曾經的時光,“沒想到它看上去乖巧,其實淘氣得很,傷好以後就上躥下跳的,不是撞了花瓶就是摔了碗,我氣不過,乾脆就給他起名叫‘淘氣’。後來知道他是貓妖之後,才換了兩個好看些的字。”
聽了這起名過程阿翠有些忍俊不禁,虧她方才還覺得“桃戚”這名字真好聽呢。這女子倒是可以和她哥哥一起交流交流靠起名坑人的經驗。
“你剛剛說,桃戚要做的事情是為了你?”
“是的……”女子側過頭,表情變得無奈,“他是為了復仇,也是為了復活我,才會要……屠鎮……”
聞言阿翠看著女子,不知自己該震驚於桃戚真的要“屠鎮”還是震驚於“復活”……所以這女子已經死了?她是鬼??!!她,她有點怕!她不怕妖怪但是就是怕鬼啊!哥哥救命啊!!!然而她才剛這麼一想,便感到一股溫熱貼上了她的後背,同時耳邊傳來清榮的低語:“阿翠不怕,哥哥在。”
!!!
他究竟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邊女子看不見清榮,也不知阿翠心中想法,仍在接著說:“他們殺了我的孩子、殺了我,我也恨,但是我不想讓桃戚背上那麼重的罪孽。殺那麼多人開啟復活禁術,是要遭天罰的啊!可是……他已經完全說不通了。現在我一勸他,他就徑直走開。我見不到其他人,沒辦法給鎮上的人示警,也不想召來道人傷害到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幸好遇見了願意聽苦衷的大人您……”說著眼角滲出了淚珠,女子住了嘴,提袖拭了拭眼淚,微紅地眼睛看著阿翠,抱歉道,“我有些激動了,大人沒聽明白吧?”
……她現在正被一隻女鬼盯著看!阿翠手背在身後,實則是緊緊握住了哥哥的手。清榮攬著她的肩把她環抱住,只有阿翠能聽到的聲音柔得像水一樣:“她根本沒有法力,不敢傷害阿翠的,而且哥哥在,有哥哥在難道阿翠還怕嗎?”
阿翠放鬆了一點,稍稍向後靠在清榮身上,心底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沒事,你繼續說吧。”
阿翠動作很小,女子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依言繼續說道:“也是我急亂了,說了這麼一大堆都還沒向大人說我的名字呢,我姓胡,單名一個晴字。”
“你可以叫我青珞。”見她先說了,阿翠便和她互通了姓名。
“青珞大人。”女子恭敬地喚了一聲,然後將整個故事從頭說起:“其實,起因已經是一百年前發生的事了。一百年前的竺元鎮還不叫竺元鎮,叫做胡元鎮。
“那時候,我和桃戚日日在一起,時間久了,便互相生了情。本來我和他都商量好了,因著我是家裡的獨女,父母捨不得把我嫁出去,一直想要招婿入贅,他也不在乎凡人所謂的面子,所以我就想讓他去換個乾淨身份,來我家入贅。
“誰知有一次,我們玩鬧起來失了分寸……”女子垂下臉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我便懷孕了……”
“正待把消息告訴他,他卻失了蹤跡……後來才知道是被仇人追殺,怕連累我才去了別的鎮躲難。那時候我遍尋他不得,又捨不得打胎,肚子漸漸大起來。不小心被娘發現後,便急急地找好了入贅的人選逼著我嫁人……再後來……”
見女子的表情越來越傷心,阿翠止住她的話:“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剛才說,桃戚屠鎮是為了復活你?”
女子明白阿翠不想讓她回憶痛苦往事的意圖,感激地看了阿翠一眼,如實答道:“是。他想開啟的復活禁術,需要一萬人同時死亡,然後用他們新生的亡魂來作祭……他一百年前就在準備了。”
一萬人!阿翠倒吸一口涼氣:“他怎麼準備的?”
“就是竺麥……”女子嘆息,“竺麥本來只是普通的植物,桃戚他取出自己的一顆魂珠,磨成粉摻在了它的種子裡,再種植而出的植物就成了現在的竺麥。凡是服用過竺麥果的人,魂魄都能為他所控制。”
什麼?!阿翠捂了捂自己的喉嚨,她吃過!還吃了不少!
了解她心思的清榮忙附到她耳邊解釋:“那隻對凡人有效用,你的血脈比那貓妖不知強大多少倍,吃了反而有增補魂魄穩定心神的效果。如果有問題哥哥怎麼會讓你吃?阿翠還不相信哥哥嗎?”
阿翠默默鬆了口氣,還是決定以後再也不碰摻過竺麥果粉的吃食了。
“竺麥只這裡才有,只在這裡才能存活,它的香味讓人根本抵抗不了,‘胡元鎮’變成了‘竺元鎮’,越來越繁華……百年下來,人數便夠了。現在竺麥枯死就是因為他開始收回自己魂珠的粉末,等到竺麥全部枯死,他便會……動手了。”
“青珞大人,”女子說完前因後果,鄭重地看向阿翠,“求您阻止他,也求您……別傷害他。”生怕阿翠不答應,又急急地解釋,“他控制魂魄的能力受到距離限制,也不麻煩您做別的,只要把他拘得遠一些,他便不能屠鎮了。”說著女子在畫中跪了下來,“胡晴求您了!”
見她跪下阿翠一驚,也不怕鬼了大步上前去扶她,到了面前手抵住的卻是畫,根本扶不起女子,只能著急道:“你願意說出這些我還要謝你呢,你跪下做什麼!”
胡晴還是跪在畫中不起身:“胡晴自知自私,此舉實則不是為救竺元鎮的一萬百姓,而是為使桃戚不負罪孽不遭天罰。且身無長物,只能覥著臉求大人幫忙,實在是慚愧。”
阿翠搖頭:“你雖是為了桃戚,但救了那麼多人也是事實,不必妄自菲薄。”
胡晴感激地抬眼看向阿翠:“那大人是答應了?”
阿翠點頭:“我答應你,在阻止桃戚的時候絕不危及他的性命。”
第三十六章
胡晴恭恭敬敬地向阿翠叩了三叩:“遇到如此通情達理的大人,真是桃戚與胡晴之大幸。”
阿翠扶不到她,只好在她行禮時側過身子,她覺得胡晴在百年前的事中是受害者,現在願意放棄自己復活的希望,說出桃戚的計劃救自己仇人的後代,不管原因是什麼,已經很難能可貴了,她不想受她的禮。
阿翠一讓,胡晴的正前方便成了隱著身形的清榮。清榮倒是無所謂,若是在平時,這種修為微末的小鬼根本輪不上對他和妹妹行禮。況且,按他現在心裡動的心思,受她一拜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胡晴說的都是真的,那阻止桃戚已經刻不容緩。阿翠決定拉著哥哥立刻去找桃戚。在她向胡晴告辭準備離開時,胡晴忽然問道:“大人現在就要去帶走桃戚嗎?”
阿翠點了點頭。
胡晴似乎很猶豫,但還是垂著頭開了口:“胡晴……還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大人帶著這畫像一起去。我可幫大人勸慰桃戚,且我想……再見他最後一面。”
除了胡晴是鬼這點讓阿翠有點怕,她的性格和處事都挺討人喜歡的,而且阿翠最看不得有情人分離,便道:“我可以把你和桃戚一起帶離竺元鎮,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會和他分開了。”
畫中女子搖了搖頭,嘆息:“我修為低微,還無法遠離自己身死的地方……”
聞言,阿翠心裡也為這一對嘆氣,上前去打算把畫像取下來,卻忽然窗口一陣響動——阿翠轉頭看去,只見一柄木劍直飛過來,伴隨著一聲大吼:“別碰那幅畫!”
阿翠反應極快,立時抬手施放出靈力裹住那柄木劍收住它兇猛的來勢,然後將之掉頭用力擲了回去。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出現在窗口,閃開向他衝去的劍後向後伸手要去握劍柄。
隱著的清榮皺起眉,那已經快要被握住的木劍頓時一個迴轉狠狠戳在道士的背上,中年道士“哎喲”一聲掉進了窗內。阿翠露出點笑意,悄悄捏了捏哥哥的手。
畫像內的胡晴驚惶未定地再次跪下:“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那邊的道士忍住疼痛站起來,緊鎖眉看向阿翠:“你這小孩竟與鬼怪為伍?”
道士看不穿阿翠的原形,見她會靈術,便以為和他一般也是修道者,頓時心裡叫苦:這樣的小孩最難搞,天賦好得師門喜歡,被寵得驕傲得要命,是非不分不說,動了還會引來師門裡的護短者。
所以雖然背上疼痛難忍,但弄清阿翠背景前也只能壓下火氣,中年道士忍怒轉向畫像,看清畫像上的女子後,表情先是困惑,然後終於認出人來,震驚道:“胡晴!”
他居然能說出她的名字?胡晴疑惑地去看那道士,思索半天,然後瞪大眼睛:“竟然是你!”竟是他?!他怎麼可能還活著?就算沒有被桃戚殺死,也該已經老死了才對……
他們認識?難道和一百年前的事情有關?阿翠收回了把道士扔出去的想法,在旁靜靜地聽著。
道士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會兒“原來如此”,然後收起震驚,舉起桃木劍對著胡晴喝道:“就知道當年你那屍體不見准沒好事!說!竺麥的事是不是你作的怪!”
自竺麥開始大片枯萎,心焦的老鎮長就去信把他請來,想看看是不是有妖物作祟。他知道竺元鎮關於妖物的規矩,探查了一番也沒發現舉止異常者。只是剛剛在飛掠過這扇窗口時,隱約感受到了鬼氣,再看,一個小女孩伸手要去摸那副一看就不對勁的畫像,他心裡一動要阻止,誰知,被反戳了一劍不說,還遇到了故人。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胡晴也鎮定下來,站起身來直視著道士,“當年若不是你害我,我也不會被沉河,我的孩子也不至於……”她眼裡透出恨意,“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我要殺了你!!!”說著五指猛地變長向前撲出,竟是要從畫裡撲出來,然而立刻就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擋住反彈了回去。那屏障當然是清榮所為,女子撲得突然,他看了看阿翠,見她沒有被嚇到,才鬆了口氣。
那道士看到胡晴不能從畫裡出來,也鬆了口氣。之前因著胡晴在畫裡,他探測不到她的修為估不准她的實力,心裡還有點忐忑。結果她根本出不來!只要他毀了畫,也許就能輕鬆殺了她,即使殺不了也能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