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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妍沒有想到書瑤突然轉頭過來,躲避不及,只好故意讓自己的目光橫掃了一圈,好似只是關注大殿裡眾人對烏文叻公主挑釁的反應,無意中瞟向那邊而已。
書瑤也沒有在意。繼續往大殿中間看,她熱愛刺繡,對所有精品刺繡和獨特的繡藝都很感興趣。她能感覺到烏文叻公主語氣里滿滿的自信,而且能夠推測,前世的時候,烏文叻的挑釁確實成功了。所以,書瑤現在真的很期待看到那副“糙長鶯飛”,聽著名字就很美。
烏文叻對眾人的反應並沒有意外,不屑地哼了一聲:“眾位先不要失望,大周的刺繡確實源遠流長,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諸位不是如此自傲短視吧?不瞞各位,完成這幅繡品的繡娘本也是大周人,不過她早年就嫁到我們吞武里,成為吞武里子民了。
這位繡娘隨同她的夫君到西洋經商多年,吸取西洋繪畫的技巧,自創了獨門繡技,這幅屏風是她繡了整整三年的心血之作,繡完最後一針她就死了,而且,她沒有子女,也沒有收過任何徒弟。”
烏文叻傲然地掃視一圈,繼續說道:“也就是說,天下再沒有會這種獨特繡法的人,這幅糙長鶯飛就是絕世的、獨一無二的珍品,是我們吞武里王朝的鎮朝至寶。”
皇后也好奇了:“既然公主這麼說,還請趕緊讓我們一飽眼福才是。”
烏文叻一揮手,那兩名綠衣女子一人一邊,手下一抽,覆蓋著屏風的錦緞落到了地上,一幅春意盎然的美景展現在大家面前。
春風吹拂著綠糙,襯托著紅的、白的、黃的……五顏六色的野花。一隻小黃鶯立在一株葦糙上,似乎正在歌唱。
好美啊,不僅美,看著這幅繡品,人就反覆置身於那片糙地中,感受著春分吹來,感受著清新的花糙氣息……眾人忍不住紛紛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就像痛飲甘露一樣暢快。
見所有人都一副陶醉於畫中春色的模樣,烏文叻揚聲笑道:“大周果真是人傑地靈,看來在座諸位都是有雅趣、會欣賞之人,那麼,找一幅與這幅刺繡有同工異曲之妙,能與其相提並論的刺繡不難吧?
等眾人聽到烏文叻公主得意的笑聲醒神回來,才不得不讚嘆這幅“糙長鶯飛”的無與倫比。他們都見識過眾多精美的繡品,但這幅圖的奇妙之處在於景致明明是繡在絲絹上的,可是,看著看著,就能讓人感覺可以抬腳走進去似的。好像那花兒可以摘下,那小黃鶯也能飛起來。
就連畫面右側的“糙長鶯飛“四個字都像是懸浮在絲絹上的。
眾人唏噓不已,這種繡法確實絕世,真是太奇妙了。
司馬妍也目瞪口呆,世間怎麼有如此精妙的繡技?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那幅引以為傲的“鳳穿牡丹”絕對不是這幅“糙長鶯飛”的對手。
被皇后讓人叫來的針線房管事嬤嬤也苦著臉搖頭: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如幻如真的繡品,針線房裡的繡娘們也沒有人能夠繡出類似的作品。
皇上見皇后苦澀的笑臉,心裡也不由地咯噔一下,大周真的找不出這樣的繡品?他倒不是一定想要這份禮物,重要的是大周的顏面。刺繡的始祖、泱泱大朝,竟然在刺繡上輸給小小的戰敗國吞武里王朝?
烏文叻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大周皇帝陛下,畢竟事發突然,我們吞武里也不是蠻橫無理之徒,可以給你們七日的時間尋找類似的繡品,七日之後……”
“烏文叻。”烏邦達大王子一臉尷尬。烏文叻如此胡鬧。他回去怎麼同父王交代?這幅屏風是父王獻給大周皇帝的,因為大周刺繡文化深遠,送這樣的禮物也算投其所好且有面子,可現在烏文叻……
“怎麼?大王兄不放心?擔心大周皇帝陛下是不守承諾之人?”烏文叻毫不畏懼這個先王后所出的大王兄。吞武里王朝遲早是她同胞弟弟烏金達的。若不是烏邦達還算老實,而且他的兩個母舅掌握著吞武里王朝的兵權,母后早就除掉他了。
“你……”烏邦達氣得臉色都發青了,他不是不知道王后母子姐弟三人不善,但父王很疼愛他,他不想讓父王憂心,所以總是持著不與他們計較的態度。沒想到越發縱得他們猖狂,連涉及邦交和談的事都敢存心破壞。
可是,現在。他總不能在大周君臣、貴族面前上演手足相殘吧?
就在這時,書傑突然朗聲道:“暮春三月,江南糙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好。這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好的描繪春景的刺繡了。”
眾人愣住,連正在糾結的烏邦達王子都愣住了,大周這位年輕的侯爺在做什麼?
有幾人竊竊私語:永平侯爺這時候還在夸這幅圖,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腦子昏啦?
皇上和金喜達幾人卻是了解書傑,知道他此時說這樣的話絕對不是沒話找話說,更不會是“長他人志氣”,他們一下子都將焦點定在了書傑“目前為止”的用詞上,難道他認識什麼絕世的刺繡大師?就算是那樣,七日也不夠不是?沒聽人家說這幅圖繡了三年?
顯然,烏文叻也是這麼理解的,她“嗤”了一聲:“這位公子的意思是你能找到繡娘在七日之內繡出這幅圖來?”
書傑搖頭:“七日時間太趕,會刺繡的人都知道繡這麼一大幅圖,七日是不可能的。本侯雖然不懂刺繡,但是也看過內人和妹妹刺繡不是?再說了,沒必要繡一幅一模一樣的圖吧?春色雖然好看,冬景也有它的美不是?這幅‘糙長鶯飛’倒是讓本侯想起另一副刺繡屏風,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可能,”烏文叻眼珠一轉,又是“嗤”了一聲,“如果我們現在要看到你說的那幅屏風的話,這位侯爺是不是要說屏風被燒了,或者失蹤了之類的話?用你們大周的話說,就叫‘死無對證’。”
皇上開口了:“書傑,你什麼時候?在哪見過那幅繡品?”他知道書傑不會信口開河,尤其在這樣的場合。
書傑笑道:“回稟皇上,臣日日都能見到那屏風。”說完轉向書瑤身後的柳媽媽:“媽媽,你讓勇進和南天、北海回侯府一趟,將我書房內那台屏風抬過來。”
“是,我這就去。”柳媽媽一臉笑容。
看著柳媽媽喜顛顛地告退出去,皇上更加有信心了,柳媽媽可是繡女出身,就算書傑對刺繡看不太懂,柳媽媽卻是不可能錯眼的。看柳媽媽的神色,就知道她必然也是見過書傑嘴裡那副刺繡。
皇上突然道:“魅影,你帶幾人護送永平侯府的屏風進宮,不得有誤。”
眾人都愣住了,魅影是誰?皇上這是在跟誰說話?
空氣中傳來乾脆硬朗的聲音:“是,屬下領命,保證萬無一失”。
大家驚魂未定。這就是傳說中的“幽冥”?人藏在哪兒啊?好些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書傑暗覺慚愧,自己太大意了,還是皇上謹慎。自從皇上在圍場遇刺,以及西北軍出現問題,皇上和他們幾人就懷疑京城裡,甚至朝臣里有細作,可是剛才自己竟然一點兒防範意識都沒有。
而距書傑不遠處的郁正然也是一怔,他正在想著如何將指令傳出去,沒想到皇上如此……反應比他還快。
郁正然越來越覺得,父親的大業恐怕很難實現。
皇上瞟了一眼臉上開始有了慌亂之色的烏文叻公主。對書傑笑道:“好你個小子。有好東西自己藏著樂呵。也不說請朕一起品鑑品鑑。”
書傑摸了摸鼻子:“恕臣斗膽,皇上,臣先聲明,那幅屏風可是臣的寶貝。是臣科舉那年瑤兒親手繡給臣的。嘿嘿,皇上您有這幅‘糙長鶯飛’,那幅‘喜上梅梢’臣可得自己留著。”
眾人譁然,琦郡主繡的?永平侯爺奪文武雙狀元那時,琦郡主才不滿十歲吧?
司馬妍掐著自己的腿保持平靜,又有夏書瑤的事?
皇上指著書傑笑罵:“瞧你這小家子氣的,藏著掖著,原來就是擔心朕奪你的寶貝啊?金小子,你看看你這義子能的。”
金喜達一副傷心模樣:“皇上別再戳臣的心了。臣都沒有見過那幅‘喜上眉梢’呢,”說完也不管大殿裡幾十上百號人,“委屈”地看向書瑤:“瑤兒---”
皇上可不管金喜達的委屈,乾脆利索地就要求上了:“瑤丫頭,你是朕的琦郡主。也就是朕的侄女兒,啊不對,你本來就是朕的准侄兒媳婦,得在孝敬你義父之前,先給朕繡上一幅放在御書房裡的屏風,只能比‘喜上眉梢’好,不能比它差了。”
金喜達不樂意了:“皇上,您這是仗勢……那個什麼……人。”
皇上哈哈大笑:“朕就仗勢欺人了怎麼著?誰讓朕雙重身份,既是叔父也是皇上呢?哈哈哈。”
在場眾人看著皇上和金舌頭“唇槍舌戰”爭一幅繡圖,不知是該羨慕還是該妒忌,甚至有不少人希望那幅什麼“喜上眉梢”沒有永平侯爺說的那麼好,根本比不過眼前的“糙長鶯飛”。
至於大周丟面子,他們又沒有損失,總好過他們看著兩侯府太得意!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沒有琦郡主那樣一個閨女?而在場的許多貴女們,尤其是以女紅刺繡出色而被傳揚稱讚的貴女們更是嫉妒得眼睛發紅,暗暗祈禱那幅繡圖讓大家失望。
書瑤卻是差點沒暈過去,皇上和義父兩人加起來都快到一百歲了吧?一個是天子、一個是重臣,竟然當眾“玩”得如此開心?現在是國宴!國宴好吧?
烏文叻公主雖然有些慌了,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她真的不相信這個世上還能找出一幅刺繡能與“糙長鶯飛”媲美。而且,他剛才聽到有人說琦郡主繡屏風時才不到十歲。不到十歲啊,怎麼可能?這些大周人還真是會……異想天開!
有幽冥的參與,“喜上梅梢”很快被送進大殿來,也用一塊紅色錦緞蓋著。
皇上正要揮手讓人揭開,寶玉小皇子和珠玉小公主拉著小手撲了過來:“父皇,讓兒臣去揭開瑤兒姐姐繡的屏風好不好?”
皇上欣然應允:“好,你們去。”
兩個小傢伙一蹦三跳地跑了過去,嚇得旁邊護著的嬤嬤和宮女心都快跳出來了。
龍鳳胎就是有默契,倆人相視一笑,往後一扯,紅色錦緞向後飛起,好似新嫁娘被掀開了紅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