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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胡大掌柜就明白了白瓔珞的打算。
本還想著那幾個掌柜的都是守成有餘開創不足的人,一年的功夫,也出不了什麼名堂,到時候,自己是走是留,也有周旋的資本,可如今看來,白瓔珞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自己,甚至連後路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著自己到日子走人給陶見銘騰位置。
臉上閃過了一抹淒涼,胡大掌柜拱手沖白瓔珞一拜,“六小姐既然已經請來了陶鎮十八鋪的陶掌柜,那老奴也沒什麼話說了。”
白瓔珞笑了笑,不接他的話茬,直接對著陶見銘說道:“胡掌柜在侯府還會留幾日,到時候,陶先生將鋪面上的事整理好了,便跟著胡掌柜一同啟程吧。”
“是。”
言簡意賅的應下,見白瓔珞再無吩咐,陶見銘轉身出去了。
白瓔珞回過頭來,沖胡掌柜笑道:“既然胡掌柜也沒什麼意見,那便按著我剛才說的,您在侯府再多歇息幾日,磨刀不誤砍柴工,等到陶先生將帳面上的事情理清了頭緒吧。”
心中一沉,胡大掌柜只覺得那口淤積在心裡的氣愈發厚重起來,壓得他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胡掌柜,您沒事吧?”
關切的看著胡掌柜,一邊又吩咐了流鶯給胡掌柜換一盞熱茶,白瓔珞輕嘆了口氣道:“從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如今,祖母既然把這部分產業交到我手裡了,帳面上有多少銀子,那些店鋪田林又值多少錢,我大概也心裡有數了。胡掌柜回去後,跟各處的掌柜的都交待妥當,只要他們好好干,我也必定不會虧待他們。胡掌柜,我的意思,您可明白?”
一臉狐疑的看著白瓔珞,見她表情凝重,不似是在看玩笑,胡大掌柜頓時明白,自己動的那些手腳,她心裡都是清楚的。
心虛的點了點頭,胡大掌柜再未多言。
白瓔珞卻像是不打算就此放過胡掌柜,追問道:“胡掌柜的二兒子,打理著城郊的三千畝山林,可對?”
雖還未到二月,可胡大掌柜的額頭上,卻層層疊疊的漫出了一層細汗。
兒子胡淮十五歲上進了鋪子,跟著自己學如何打理生意,熬了這麼多年,才熬到了一個管事,打理著那片山林,每年到了年底,雖不說富得流油,可落到自己荷包里的錢,也夠平頭老百姓吃用了三五年的了。
儘管如此,可離他的身契到期,還有二十多年,這等於是將兒子作為人質塞在了白瓔珞的手裡,一旦將來有什麼問題,都可能連累到他。
摸不准白瓔珞這軟硬兼施的目的何在,胡大掌柜一邊擦著汗,一邊抬頭看著白瓔珞,卻見白瓔珞已經換上了一副柔婉的笑臉,“既如此,那胡掌柜放心便是,有您這層關係在,將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了胡二哥的。”
話語一頓,白瓔珞繼續說道:“陶先生既是跟在胡掌柜身邊,便有勞胡掌柜多費心了,您可莫要藏私喲……”
雖是打趣的話語,可胡掌柜的心裡,卻瞬時涼了一片。
第139章 紕漏
“陶先生那邊,可有什麼情況嗎?”
從小雅齋回來,白瓔珞更了衣坐在軟榻邊,一邊喝茶一邊問起了流蘇。
流蘇搖了搖頭,“打從前日傍晚將那些帳本抱回屋裡去,除了小姐有事問他,陶先生極少出屋門呢,連一日三餐,都是院裡的小廝提著食盒送去的。”
倒是沒想到陶見銘是個這般勤奮的人,白瓔珞也不禁上了心,忙問起了服侍他的小廝的事,“那天,陶先生不是說,他要修書一封回陶鎮家裡,把用慣的小廝叫來服侍他的嘛,可有動靜了?”
抿嘴笑了笑,流蘇應道:“昨兒就把信送回去了,估摸著,今兒人就該到了。”
說著,流蘇自言自語的嘀咕道:“小姐對那位陶先生這般上心,但願他能對得起您的一片厚愛,也拿出點真才實幹來讓奴婢們瞧瞧才是。”
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白瓔珞無奈的搖了搖頭,愜意的躺在軟榻上假寐起來。
一連三日,陶見銘那兒,再無一絲消息,可白瓔珞卻像是一點兒都不擔心似的,每日該做什麼做什麼。
這一日,白瓔珞還在鳴翠居上課,一轉頭,便見流鶯探頭探腦的在窗戶外朝里看,見自己轉了頭,流鶯一臉急色的擺起了手。
心中猛的一跳,白瓔珞率先想到的,便是白家二老那兒出事了。
再回過頭來,心便怎麼也安靜不下來,連姚夫子講了什麼,白瓔珞都沒聽清。
下了課,白瓔珞急急的給姚夫子行了禮,起身出了鳴翠居。
“怎麼了?”
白瓔珞疾聲問道。
“小姐,您先回屋吧,陶先生嘴緊的跟蚌殼兒似的,怎麼問都不肯說,非說要等小姐回去,他在屋子裡都候了一個多時辰了。”
流鶯跟著白瓔珞疾步朝蘭心閣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著。
不用猜,白瓔珞就知曉,陶見銘定然是從帳本上發現了大問題。
進了蘭心閣,陶見銘正悠哉的坐在那兒喝著茶,身邊的錦桌上,則放著嶄新的兩本帳冊,一看便知是他這幾日努力的成果。
反觀陶見銘,眼睛浮腫眼袋泛青,一看便知是接連好幾日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對他這般認真感到很欣慰,可心中又有些過意不去,白瓔珞滿是歉疚的說道:“陶先生,一切都可從長計議,你這樣沒日沒夜的,回頭若是累壞了身子,我可怎麼過意的去啊?”
陶見銘釋然的擺了擺手,“小姐客氣了。若是旁的差事,自然可以慢慢來,興許慢工出細活能更清晰些呢。可既然要接手的是帳房這一塊兒,就務必要在接手時將帳目弄清楚,否則,到時候接過來一筆糊塗帳,若是出了什麼簍子,可就沒處掰扯去了。”
他說的明白,白瓔珞也不再多說,眼光在那兩個冊子上迴旋閃過,有些猶豫的問道:“那,陶先生可是發現有什麼紕漏了?”
陶見銘點了點頭,將胳膊邊的兩本冊子拿起來遞給了流蘇,一邊咂舌的說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嚇了一跳。小姐,老太爺和老太太交給您的這一份產業,著實有些驚人,要不然,也不能有這麼大的虧空卻沒被發現了……”
“虧空?不知,陶先生可查到了虧空的來源,和具體的數額?”
白瓔珞翻看著手裡的那兩本帳冊,入目處儘是紛繁複雜的店鋪名稱和年收益數額,可一時間,卻看不住裡面的名堂,白瓔珞索性合上了冊子,抬眼問起了陶見銘。
“我將小姐如今所有的店鋪田林一應清點了一遍,除卻小姐發現的以水田代替沙田,以成年山林代替幼年山林這樣的事情以外,另外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問題,就是店鋪整合利益收成,這裡面,總共被昧下了大概……三萬兩。”
陶見銘仔細的說道。
“三萬兩?”
雖想到胡大掌柜等人定然會鑽空子為自己謀利,遠不會是自己算出來的那八千兩,可如今聽到陶見銘給出的這個數字,白瓔珞仍舊有些沒回過神來的驚愕。
陶見銘蹙了蹙眉,肯定的點了點頭,“只多不少。”
“什麼叫店鋪整合利益收成?”
小口的抿完了一碗茶,白瓔珞清了清喉嚨,一臉認真的問道。
“這樣吧,我舉個例子,小姐能清楚些。原本是兩家大店鋪,五家小店鋪,這樣一來,每年的收益是一萬兩。可是,小店鋪里,有賺有賠,時日久了,那個總是賠錢的鋪子,掌柜的們就會做些整合,融進其中一家大店鋪,抑或是直接將五家小店鋪整合成四家,這樣一來,店鋪都還在,收益也相差不多,可實際上,卻已經少了一間鋪子。若是第一年,可能還覺不出什麼來,時日久了,那家被整合的鋪子,興許已經易主,又或者,是打著原主人的幌子,往自己的腰包里賺著錢。”
陶見銘笑道:“一般,家族生意里,這樣的事情是很常見的,因為生意分門別類太多了,只要被動了手腳的不是那些大店鋪,小魚小蝦的那些,是很難被發現的。”
白瓔珞思忖著陶見銘說的話,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一家小店鋪,一年若是賺個一兩千兩銀子,年底時融進總的收成里,可能就不算什麼了,可單拿出來論,一兩千兩銀子,可著實是一筆不菲的數額,尤其是對這些掌柜的們而言,輕而易舉的,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心中的氣憤無以言表,白瓔珞的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陶先生,辛苦你了。”
“那,小姐打算怎麼處置?”
陶見銘猶豫了一下,興許是覺得自己過問此事有些逾矩,可一想到白瓔珞日後便是自己的主家,而此番對自己的這番栽培和提攜更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便是為了知遇之恩,自己也該盡心盡力的辦事,陶見銘便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