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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母這是愛屋及烏,再說,你有什麼愛吃愛玩的,難道她就不記得了?”
周榭抿嘴一笑,又林卻在心裡嘆一聲,周大奶奶這是一片愛女之心。以往她來,周大奶奶也很周到,但是畢竟是小姑娘家,也犯不著多麼用心招待之所以之所以格外用心,都是因為周榭。周榭這一出閣,可就與又林算是姑嫂了。雖然說是表親,可是總有幾分面子情份。又林要在舅母面前說周榭的好話,那自然更好。退一步,能不說壞話也很不錯了。
當然,也可能周大奶奶想的沒有這麼功利。可即使她這麼想,也全是為了女兒,一片慈母之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錯的。如果這事兒擱在又林身上,四奶奶也肯定會為了女兒殫精竭慮,處處操心。
過了午天色轉陰,又起了風,又林來的時候沒穿厚斗篷,周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讓人去取自己的斗篷來。
“這件是去年做的,一次都沒上過身。今年試了試,好象短了一點,倒是你穿正好,送你吧。”
“不用了,就兩步路,哪用得著。”
“那可不成。這天眼見一天比一天涼了,受了風寒,請郎中吃藥的鬧騰得所有人都不安生,這倒是小事,你自己吃苦受罪,別人可替不了你。”
又林乖乖站著不動,讓周榭給她系上斗篷,笑著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姐姐可是越來越賢惠啦。”
周榭白了她一眼:“越大越沒個正形,總嘻皮笑臉的。”她從丫鬟手裡也接過件斗篷披上:“我送你。”
“快別送了,外頭起風了。就兩步路有什麼可送的?再說你現在也不方便出門。”
周榭還是送她送到院門口,又林朝她擺了擺手,領著茯苓出了周家的門。
出了門,風陡然緊了起來。茯苓忙說:“姑娘把風帽戴上吧,仔細風大土迷了眼。”
又林站住腳,讓茯苓替她戴上風帽。其實再走兩步就進了家門了,用不著過分小心。但是身邊的人都不放心,又林也不會讓她們為難。
茯苓到李家日子不長不短,吃得穿得也暖,不再象一來時那麼面黃肌瘦的。又林的目光從她黑鴉鴉的頭髮移到她身上新做的蛋青色坎肩上頭,又越過她的肩膀,看到從巷子那端走來的人。
第八十八章
巷口還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支著一條腿點菸袋。走過來的那兩個人里,一個略高,看打扮是富貴公子,一個穿青布衣裳,是小廝打扮。見著兩個姑娘在這裡,那小廝走了過來,離著幾步遠,作了個揖,很有禮的問了句:“請問姑娘,有一位從京城來的朱老大人可是住在左近?”
茯苓看了又林一眼,也回了一福:“若說是姓朱,巷尾那一家就是,就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人。”
那邊過來的是小廝,當然這邊也是丫鬟答話。又林聽他們問朱家,倒是多看了一眼。
應該不是本地人——這南人和北人,區別不止在身量上頭。就這小廝一嘴的北地官話,於江鎮上三歲孩子都聽得出來他們是外地人。
而且這官話說得如此純熟有禮,字正腔圓,應該也是京城來的。
朱家和李家住的這麼近,可以說是“雞犬相聞”,天天你送我點兒東西我再回送點兒東西的,有來有往,關係也可以說是很不錯了。
既然是他們家的親戚,又林就小聲吩咐了茯苓一句,茯苓點頭,朝前走了兩步招了下手,李家門房已經看見她們主僕倆了,有一個人就趕著過來。他也不是旁人,就是林媽媽的侄子。
“姑娘有什麼吩咐?”
茯苓說:“這兩位應該是後頭朱家的客人,你叫上個人,幫著搬一搬行李,再去朱家先稟告一聲。”
林媽媽的侄子應了一聲,麻利的叫人過來,一面幫忙搬東西,一面親自去朱家敲門。在門房干兩年,這些人的眼睛練得最活最毒,一看來人的打扮,就知道這幫忙搬東西肯定有賞錢。而朱家那邊把客人接過去之後,也客客氣氣的打發了些賞錢。
這跑腿的活計分三六九等,象這一等就算得上美差。而在又林來說,街坊家來客了,自己這麼辦也算不失禮。對於來客來說,有人相迎還幫著搬行李叫門,很方便也不失自己體面,是一件三全其美的好事。
茯苓剛來的時候對這些一竅不通,現在不說已經改頭換面,但對這些事情已經頗有心得了。這種你好我好他也好的事情,很應該多做。
打發了朱家的客人,又林發現家中很是熱鬧,也來了客人。
又林的表叔來了。
這位表叔是李老太太娘家親戚,當然這時候同宗同族,一表三千里的事兒太多了,這表叔表姑表舅舅表姨媽的認真去數,那真得唱一句“我家的表叔數不清”了。這位表叔雖然不是至親,但是和李家關係很好,與李光沛還有搭夥生意,年年過年過節的時候,都要上門來看望老姑太太的。不但他來了,他還帶了老婆兒子一塊兒來的。這位表叔家人丁興旺,一共四個兒子,比起李家兩兒兩女來,頓時顯得底氣豐厚。這年頭講究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嘛,四個兒子往那兒一站,哪怕本事不大,也讓人不敢輕易招惹。
當然這會兒表叔沒把四個兒子一起帶來——又不是逃難,走個親戚嘛。帶來的是大兒子和三兒子。長子大了,要學習人情應酬見世面。三兒子呢,是硬賴著要一起來玩的。本來小兒子也鬧著想來,但是不巧風寒咳嗽起來了,出不得門,甚是遺憾。家中事多,表嬸也還要照料兒子,這次沒有一塊兒來。
又林一笑:“又來了一隻皮猴兒,這下家裡要鬧翻天了。”
結果等又林去看的時候,並不是這麼回事兒。表弟海源居然沒和德林一起打鬧折騰,正相反,他還挺安生的,正坐在李老太太跟前賣乖呢。德林卻不在屋裡,聽丫鬟說是讓李光沛給叫出去了。
真稀奇
又林明明記得這表弟去年前年來不是這種表現,那純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德林平時還算聽話,但是這一個作伴的一來,那破壞力絕是1+1大於2的。
難道是又大了一歲,轉了性?
又林進屋先給李老太太問好。等她走到身前,李老太太拉了一下她的手:“手這麼涼,怎麼不穿個坎肩?”
“不涼啊。”又林覺得自己還是挺注重養生的。畢竟這年月的醫療衛生水平現擺著,別以為發個燒得個肺火掛兩天水就能好轉,那一個鬧不好是要死人的。又林自打小時候生了一場病,被連灌了快一個月的苦藥湯之後,發奮圖強——啊,不是,是精心保養,從來不貪涼恣意,唯恐這撿來的又一次生命被自己給浪費糟踏了。
玉林剛才還在一邊揀線,這會兒已經把線篋放在一邊,一雙眼亮亮的看著又林。這種期盼投餵放風似的小動物的眼神,真心讓人招架不住。
李老太太也不是看不出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行了。
又林領了玉林從祖母那兒出來,沒想到還跟了一條小尾巴——表弟海源也跟著一塊兒出來了。
又林有點兒意外,停住腳步說:“你怎麼出來了?你的長衣怎麼沒穿?”
後頭當然有丫鬟跟出來,拿著海源的長衣給他穿。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彆扭起來,大概是不好意思當著又林姐妹的面讓丫鬟穿衣,非得要奪過來自己穿。可是這麼一彆扭,穿的就更不順當了。
又林失笑,接過衣裳來替他穿上,再系上腰帶。
“你餓不餓?到我那兒去吃點心吧?剛才廚房才新蒸了藕粉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海源小臉兒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吃。”
“那就一塊兒去吧。”
海源據說是命中缺水,所以起的是帶水的名字。他裹尿布時又林還抱過他呢——雖然沒抱起來就被人接過去了,但是現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這孩子都已經快八歲了,站起來都到又林胸口高——想想表叔表嬸兒的身量,這孩子明年再來說不定就比又林還高了。
又林難免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就要死在沙灘上了啊……
呸,這種日暮西山似的感嘆可不適合她。她自己才剛要邁入豆蔻年華呢。
但是小孩子長得真快,尤其男孩子,虎頭虎腦的,破壞力高的嚇人,幾天不見就變了一個樣子。更何況又林都一年沒見著這表弟了。
等到了屋裡頭,讓兩個孩子坐下吃點心的時候,又林才發現——這表弟,好象不是為了吃點心才跟她來的。他手裡拿著點心,可是眼睛左轉右轉的,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瞅玉林。
玉林當然是個美麗的小姑娘,皮膚瑩白,頭髮黑漆漆的,雖然只穿著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也不能掩去她的容色。小小年紀已經出落得如此出眾,真不知道再長大些會變成什麼樣子。又林本來也能算清秀佳人了,但是要和自家妹妹一比,那結果……咳,還是不比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