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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佩芸嗎?”
又林點了點頭:“記得。”
於家表姑娘這麼性格鮮明的一個人,見一次就讓人印象深刻,很難忘記。
說起來她和大太太不愧是姨甥,兩個人的脾氣都霸道,簡直是一脈相承。也不知道是當初張氏姐妹就脾性相近,還是於佩芸在朱家住得久了,行動作派都和這位姨媽越來越象。
又林只知道她嫁了人,夫家姓劉,據說家境還不錯。
但是石瓊玉為什麼現在特意提起她來呢?
“以前都小,孩子氣,總是吵嘴。現在想想,她也命苦,母親早亡,繼母和父親對她都不好。就說她的親事吧,原先的情形你心裡有數,我就不多說了。”
是啊,原先大太太很想讓這位外甥女做自己兒媳婦的,於佩芸和朱慕賢堪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初到於江的時候,朱慕賢做小伏低委曲求全,這又林都看在眼裡。
“父親既然不親,又是後娘,真有那十全十美的好親事,哪會輪得著她頭上呢?她繼母還不得先給自己親生女兒打算?”
又林輕聲問:“她嫁的……不好嗎?”
石瓊玉搖搖頭:“那家兒子多病,親事定的又急,知道的人都說,是抬一房媳婦回來沖喜……”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保命,運氣不好,趕著成了親,說不定也能留個血脈。
又林眼睛微微睜大:“現在呢?”
“她已經守寡了,你還不知道吧?要不是有孝在身上,你到京里的時候,她也該露面。今天這樣的場合,也應該能見著。她這麼年輕,又沒有孩子,大抵在婆家是守不了的。可是回娘家……娘家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啊。”
又林還真不知道這事!朱家那些下人雖然嘴碎,但是胡媽媽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打聽到的。
於佩芸今年能有多大?還沒二十呢!娘家人明知道這不是條好路,還把她給推過去,根本不顧她的死活。婆家人也不過是想沖喜順便留後,對她肯定也不會好。
——可是石瓊玉為什麼要特意和她說這些呢?她絕不是個會無是生非的人,她會說,那代表這事兒必然會影響到她的生活!
石瓊玉看了又林一眼。
她知道又林不是個蠢人,聰明人總是一點就透,不必說得很深。
又林臉上還帶著笑容,心裡卻翻騰開了。
這位年輕守寡的美貌表妹沒了去處,能怎麼辦?她想做些什麼?
這事兒根本不難猜。又林甚至想到了許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那會兒家裡不是來了位客人麼?老太太的娘家親戚,那位姓陸的表姑姑,和現在的於佩芸,境遇何等相似。只不過於佩芸比她更要年輕貌美,還沒有孩子拖累。再說,姓陸和老太太不過是遠親了,於佩芸卻是大太太嫡親的外甥女兒,養在身邊這麼些年的!
現在大太太是生她的氣,可是畢竟她們感情深厚。如果……
主人家遣了人來傳話,說是要開席了。
第181章
因為人多廳上坐不下,宴席還擺在了花園裡。雖然天氣熱,但是好在扎了棚子,倒不象廳里似的那麼擁擠吵攘。劉家還請了個小戲班子,演的都是些喜慶的戲目。又林長在南邊,到了京城之後還是頭次聽戲,和於江的大不一樣。唱腔,劇目,扮相,都差得遠。她本來對聽戲也不熱衷,慢慢悠悠的一拖三嘆,她實在沒那個耐心。眾人一起向壽星老夫人敬酒,然後那邊就開鑼了。先唱了個九子拜壽滿堂紅,接著又唱了一些諸如鳳還巢、錯姻緣、狀元配這些喜慶團圓戲。
石瓊玉認識的人也不少。鍾氏若顧不上的時候,她就低聲提點又林。石瓊玉在京城長大,又嫁在京城,差不多席上的人她都認識。有她幫著引見,又林和其他人也能客套幾句,這就算是認識了。
她用心記著各人的名字家世,唯恐記漏或是記錯。雖然她記性一向不錯,可是今天來的人實在很多,記得也很吃力。
用了壽麵,戲也看夠了。到了申時,客人們就陸續告辭了。這要走也是有講究的,不能一骨腦的全走。不然主人家送客都忙不過來。再說門口的車轎停得也多,一鬨而散,路堵上了誰也走不了。
朱家和劉家雖然這幾年來往的少,但關係還是比一般人要親厚,大太太多留了一會兒,陪劉家老夫人說了會兒話,才領著兩個兒媳婦出門告辭。
今天大太太心情還好。她許久不出門應酬,這一露面,過去的一些相識都不著痕跡的又開始向她靠攏了。
大太太知道這是為什麼。不管嘴裡叫得再親,其實都是權勢兩個字鬧的。自家鼎盛的時候,討好的嘴臉大太太見多了。家一敗了,那些人影兒都不見。現在一看自家老爺子、大老爺又要翻身了。一個個又都若無其事的靠過來,好象中間幾年的冷落不存在一樣。
至於她擔心的,被人嘲笑小兒媳婦出身這事兒。倒是沒有發生——起碼沒人當面說出來。大太太的脾氣暴,又很護短。即使那些人心裡頭有想法,也絕不會當著她的面說出來。不然的話,當著外人,大太太肯定是要維護自家兒媳婦的。
今天能來拜壽的,同劉家,朱家都有關係。有的關係還不錯。比如石瓊玉那樣的關係,當然不會對朱家的事情指指點點大放厥詞。
時隔數年,大太太又重新嘗到了被人討好的滋味兒,今天席上還喝了好幾杯酒,回去的路上就有些暈暈乎乎的。靠著車轅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車子停了下來,有人掀起帘子。喚了好幾聲,大太太眼睛才睜開了條fèng:“什麼?”
“太太,出了點兒小事。”
大太太一個激靈,背上冷涔涔的出了一層汗,酒醒了大半。
小事的話范媽媽斷不會到門口直接來迎她,肯定事情不算小。
“什麼事?”
范媽媽欲言又止,大太太扶著她的手下了車。一下車就覺得腿酸腳軟,差點兒栽倒。幸好范媽媽手上還有力氣,把她給扶住了。
後頭鍾氏和又林妯娌倆也下了車,大太太哪有心思管她們,胡亂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吧。”
婆婆既然發了話,鍾氏和又林自然遵命。
不過又林看著范媽媽和大太太的神情。已經猜著她們有話要說。鍾氏當然也猜到了,她朝自己的陪房郭媽媽使了個眼色,郭媽媽點了下頭,先去打聽消息了。
又林穿的衣裳厚,又在外頭折騰了快一天。白芷心細,已經備好了熱水,又林沐浴過,又換了家常衣裳。
翠玉從外頭進來,小聲說:“奶奶,今天咱們出了門,二太太居然上老太太那兒去了,說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趁今天天氣好,精神也健旺,盤一盤庫房,回來把鑰匙帳本一起交給大少奶奶。”
“今天?”
怎麼選在她們都出門的時候?馬氏這是打什麼算盤呢?
“老太太怎麼說?”
“老太太起先是說,她身子還沒全好,不用這樣逞強,等大少奶奶回來了,兩個人辦事兒總比一個人要周全,結果二太太不知道說了什麼,後來老太太就同意了。”
“結果呢?”
翠玉搖搖頭:“這個就沒打聽出來。您知道的,咱們畢竟新來,人還不是那麼熟。”
又林點了下頭。
二房肯定沒少虧空,這個又林可以斷定。她不用看帳也不用去清庫——這是人之常情,二太太往兜里摟錢毫不奇怪,她要不摟才是怪事。連老太太都發過話了,說以前的帳面平一平,也就是說,大家含糊過去算了。
那二太太還動了庫里什麼東西嗎?帳上做手腳都無法遮掩的話,那多半是值錢的東西,比如古董之類。這些不象在鋪子、莊子的帳面上做的手腳。那些破綻可以抹過。如果帳上有什麼東西庫里找不出來,那就屬於失盜了,二房若不認,就必須得有人出來當替罪羊。
管庫的人裡頭,總能挑出可以頂缸的人,不過內情怎麼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二房在家中就很難抬起頭來。
二太太若不想顏面掃地,就得另想個辦法。顯然,她特意挑了今天發難,就是有別的打算。
這事兒不急,現在不知道,最遲明天也就會有結果了。又林讓人去打聽於家的事情。這事兒好打聽的很,天沒黑胡媽媽就來回話了。和石瓊玉說的一樣。那劉家兒子聽說原來還有些才名,中過秀才的。病了的消息一開始也瞞著人的,但是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比如於佩芸的父母就是知道的。要不然的話,這門親事也算不錯的親事,於佩芸後母焉能便宜前頭人留下的拖油瓶?
這沖喜果然不靠譜,於佩芸嫁過去之後,她丈夫陸陸續續又拖了小半年,大夫說,到開春就能好轉。可是言下之意誰都明白。想好轉,得活到開春才行。果然她丈夫沒捱過這個冬天,就在過年那幾天咽了氣。滿打滿算,於佩芸過門連一年都沒到。她這樣年輕,也不是那種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於佩芸收拾東西回娘家,婆家根本攔都沒有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