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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林也笑了笑,然後撇下她們先進了門,衣裳都來不及回去換,先去找四奶奶。
四奶奶可不是閒人,管著一家大小的衣食住行,服侍婆婆,教養兒女。尤其是又林的弟弟還小,離不得人。縱然有奶娘,可親娘要操心的事也並不因此而少了一樁。那種因為當娘的疏忽,所以奶娘怠慢小主子的事情可不少見。再說,又林還有一個妹妹呢。雖然這個妹妹因為是姨娘生的,年紀又小,在這個家裡頭有時候簡直象是隱形人一樣。四奶奶每天從早忙到晚,是一刻都不放鬆,時時盯著。最近更因為又林姑姑的和馮姑父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又林進來的時候,四奶奶剛把譚媽媽林媽媽打發出去,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水,緩過氣來:“回來了?今天玩得還開心?”
“開心。”又林說:“娘,咱家又來客人了?”
“嗯?誰來了?”四奶奶現在一根弦繃得緊緊的,聽到客人二字就份外敏感,生怕又是麻煩上門。
“一個叫陸秀雲的姑姑,和魏媽媽說話呢,說來給奶奶請安。”
四奶奶抿了下嘴,沒有立刻說話。
又林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娘一準知道這號人物,而且……顯然知道什麼內情。
又林不等四奶奶追問,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看著人瘦瘦的,象有心事。帶著個女兒,看著比我大一點。她們就帶了一個包袱,沒坐車,也沒有下人跟著。”
又林只說了這麼幾句話,不過四奶奶想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不讓人省心。
四奶奶摸了摸又林的頭:“娘知道了,你回屋去換衣服吧。也去看看你表姐,她一直躺在床上,肯定悶得慌。”
又林乖乖應了一聲。
既然娘心裡有底,那她就放心了。
這年頭表哥表妹什麼的事兒就是多。其實也不能怨他們。大家的社交圈子這么小,也就是幾家親戚、鄰里什麼的走動得多些。表妹們能見的也只有表哥,表哥們能見的也差不多只有表妹。就算他們想往外發展,也沒有那個機會啊。
又林去看了冬梅表姐,然後才回了自己屋,她坐下來拆耳墜,胡媽媽捧了一碗湯進來:“姑娘,這是奶奶吩咐廚房特意煮的清心解暑湯,姑娘先喝一碗吧。”
小英把湯接過來,又林說:“媽媽不忙走,我正想問問呢,今天家裡來的那位表姑姑,是咱們家的什麼親戚啊?我怎麼從來沒聽奶奶提起過?”
胡媽媽站住了腳,想了一想說:“陸家那一位啊?那是老太太娘舅家的外孫女兒吧?”
又林掰著手指頭算——這真是一表三千里啊,關係頂遠的了。
“她是哪裡人啊?”
“荷陽人,不過聽說嫁到平陽那邊去了,遠著咧。”
“她夫家是做什麼的啊?做官的還是做買賣的?”
胡媽媽搖頭:“這個可不知道,離得這麼遠,哪知道的人家的事。”
“嗯。”又林打開碗蓋,攪了攪解暑湯:“對了,這位表姑姑以前來過咱們家嗎?”
胡媽媽想了想:“來過,不過那都是早年的事兒了,後來姑娘家大了,不好總出門,也就漸漸不來。”
看又林沒別的什麼要問,胡媽媽就走了。
小英從來聽不出什麼弦外之音來,她把又林換下來的衣裳攏在一起,準備收了去洗,順口問:“姑娘,咱家又來客人了?”
“嗯,來了位表姑姑,也帶了個女兒,看著和我差不多大。”
小英笑了:“那姑娘可有伴兒了。瞧,一下子來了兩位表姐妹。”
又林心想,這可不一樣。冬梅表姐絕不讓人討厭,倒是很讓人同情和心疼。但這位陸表姑帶來的女兒,怎麼覺得那看人的眼神兒有點兒不對。
第十三章投奔
不說又林這邊,李老太太因為午覺多睡了一會兒,整個下午人就懨懨的沒有精神。加上又林不在家,連個逗她開心陪她說話的人也沒有。李老太太翻了翻佛經,心浮氣躁,也看不進去。
等魏媽媽進來回話,說陸秀雲來了,李老太太竟然一時沒想起來陸秀雲是誰。要想了一想,才恍然:“瞧我,這上了年紀,記性竟然壞成這樣。她那時候來,還在家裡住了不少日子吧?”
“瞧老太太您說的,您記性比我可好多著呢。就是今天中覺沒歇好,沒精神。細論起來,得有十年了吧?她們老家發水,在咱們這兒住了快有一年呢。那娘倆兒在小廳那候著呢,您看,是不是讓她們進來給您磕個頭請安?”
李老太太慢慢的轉著手上的一個玉戒指:“你瞧是個什麼來路?”
“看樣子,象是很落魄。”魏媽媽說:“就娘倆,一個跟的人沒有。身上穿戴也不象,雖然沒孝,可也都是素的……”
李老太太抬了下眼:“難道是夫家有什麼變故,投奔我來了?她父母雖然沒了,還可有兩個哥哥呢。”
魏媽媽也不了解內情,不好多說。
李老太太抬起頭:“把窗子撐起來吧。”
魏媽媽忙走過去,將窗子撐起了一扇。外面的天色還陰沉沉的,雨卻停了。兩隻烏雀停在對面的屋脊上,風吹進來,帶上著一股潮潤。
李老太太這院子,是整個宅子裡朝向、風水最好的,在於江鎮上,李光沛和四奶奶的孝順是出了名的。
李老太太當年管教李光沛十分嚴格,寡母獨子,兒子要是沒出息,那是徹底沒了指望了。魏媽媽到現在都記得李老太太拿藤條把才剛十三四歲的李光沛打得好幾天下不了床的情形。
不過自從李光沛元服,又娶了親,李老太太就對他撒手不管了,現在家裡上下都覺得老太太是個和軟脾氣,他們是沒見過當年李老太太發威的樣子,可不是個吃素的。
就算是現在,她也是臉上糊塗,心裡明白著呢。
“我這個表姑母和她也不算親近。就算要投奔,她也有親姑母。”李老太太搖了搖頭:“就說我身子不適,今天不能見她。今天……天晚了,給她安排間屋子住下,問一問她的來意。要是真的艱難,幫幾兩銀子也使得,但話要說明白,咱們家可不沾惹麻煩。她要是瞞著家裡人偷跑出來的,趁早哪來的回哪去。她有娘家有夫家,咱們犯不著趟混水。要不然她家裡人找上門來,咱們倒說不清楚了。”
“老太太說的是,那我就去安排一下了。少奶奶那兒……”
“哦,也告訴她一聲吧。”
“是。”
李家本來人口簡單,可是現在人一下子多起來了。人多,代表著麻煩就多,按下葫蘆又起了瓢。李老太太只希望這位表侄女兒只是來打秋風——能給點錢打發,就稱不上麻煩。
麻煩的是,也許對方不僅僅想要錢財而已。
偏偏在這個時候到來,馮家的事情還沒有理清,誰有那個閒心去管一個遠房親戚的閒事?
聽到李老太太不肯見,陸秀雲頓時露出了沮喪的神情:“老太太身子不適,我做晚輩的,更該在跟前侍奉才對……”
魏媽媽很會說話:“表姑娘不要這樣說,看這屋裡還缺不缺什麼東西?”
“不缺,很齊全的。”
這屋子本就是做客房用的,時常有人打掃,屋裡的東西也都齊備。魏媽媽看這母女倆人的穿戴打扮,還有她們薄薄的行囊,就知道她們處境窘迫。
不過既然李老太太不熱衷,魏媽媽當然不會擅作主張。
“表姑娘走得路程不近吧?只是不知道表姑爺怎麼沒一塊兒來?”
陸秀雲神情一黯,低下頭輕聲說:“亭兒的爹……去年已經沒了。”
這是魏媽媽意料之中的事,她說:“哎喲,這可真是,我們一點兒信兒也沒聽聞。”
“嗯。”陸秀雲眼圈紅了,摸出帕子來拭淚——
雖然她們母女穿著樸素,帕子卻是綃紗的,已經用到半舊。魏媽媽眼光毒,一眼就能看出這帕子的質地,也能大概的估摸出價值幾許。
這種帕子不便宜,而且因為顏色嬌嫩易褪,又不經洗,所以華而不實很不耐用。大概也就用個一年,過一年就不能再用了。四奶奶就從來不用這樣的帕子。並非用不起,而是沒必要。
魏媽媽一句一句的套她的話。問她丈夫幾時去的,生的什麼病。又問那個小姑娘亭兒多大了,可曾念過書,路上走了多久,累不累。
雖然陸秀雲話說得遮遮掩掩的,但是魏媽媽一樣聽明白了。
她死了丈夫,又沒有兒子,夫家叔伯容不下她們,她帶了女兒先回了哥哥處,然後才來的於江鎮。這中間的過程她沒細說,可是一個寡婦帶著個女兒,夫家容不得,娘家兄嫂又吝嗇,中間肯定沒少吃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