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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於佩姿果然一開口就是埋怨:“你怎麼一個人到外頭來了?我尋了你老半天。”
朱慕賢好脾氣地說:“屋裡人多,又都是女眷,我待著實在不便,就出來透透氣兒。”
於佩姿斜了又林一眼:“李姑娘怎麼也在這兒?”口氣象在審賊。
朱慕賢有些緊張地看了於佩姿一眼。目光轉投向又林時,眼睛裡帶著也許他自己都沒發覺的乞諒與歉意。可見朱慕賢也不是個糊塗蛋。於佩姿什麼性格他很清楚。
總算有一個明理的人。不過他也不必這樣擔心,又林又不會和於佩姿一般計較。
“我跟我娘一起來的。”
又林不想跟她多說,正要走開,於佩姿卻驚訝的喊出聲來:“表哥,你這是吃的什麼東西?”
朱慕賢手裡還有幾顆炒糖豆沒吃完,被她給看見了。他有些訕訕地攤開手:“炒糖豆,很香的,你要不要嘗嘗?”
於佩姿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表哥,不是我說你。這麼大冷的天兒。你非跑到外頭來待著,要是著了風寒怎麼辦?這隨便什麼人給的東西就能亂吃嗎?我平時的囑咐你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
這話說得也太不中聽了,又林不和她計較,於佩姿卻一點兒不懂得見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臉了!
又林站住腳。笑眯眯地說:“於姐姐,其實這件事是你的不對啊。”
於佩姿一愣,聲音頓時拔高了一截:“你說什麼?我怎麼不對了?”
朱慕賢嘴唇動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想勸於佩姿還是想攔又林的話。
又林不等他開口,笑著說:“於姐姐這麼放心不下你表哥,說了他也不聽,你就應該找根鏈子拴在他腳上,走到哪兒把他帶到哪兒,也不怕他會丟了找不見。也不用怕他不聽你的話,更不用怕他亂吃別人給的東西。你說是不是呢?”
於佩姿的臉色氣得煞白,朱慕賢的臉卻漲了個通紅。
又林對朱慕賢微微有點抱歉,畢竟討人厭的是於佩姿不是他。但是起因在他那裡,要不是他,也沒有現在這些麻煩事了。
於佩姿簡直象是條餓狗看著骨頭一樣,把朱慕賢看得死死的。不管是八歲還是八十的女性接近,她都會露出獠牙來向人示威。
真不知道這對表兄妹的相處模式是怎麼變成今天這樣的。
旁邊跑來跑去的孩子突然間放了一個極響的爆竹,“嘭”的一聲,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的響。於佩姿一愣,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朱慕賢連忙安慰她:“表妹別怕,有我在這兒呢。這爆竹只是聲兒響了一些,不會崩著人的。”
於佩姿抽抽噎噎,仿佛受了莫大的驚嚇和委屈一般。朱慕賢只顧著安慰她,把又林全忘了個精光。
又林看得目瞪口呆。
得,這種相處模式真是……好吧,不服不行。
於佩姿看來也不是會一味放刁使蠻的,必要的時候她也可以示弱,而且姿態如此動人。絕不是張開嘴哇哇的乾嚎,那樣既不中聽,更談不上什麼美感。看她這哭功厲害的,眼淚說來就來,且只有流淚沒有鼻涕,真象是梨花帶雨——書上的形容一點兒都沒有錯。
更重要的是,她對症下藥,朱慕賢就吃這一套。
後院裡可沒有什麼秘密,更何況姚佩姿哭還沒有避人,回去的車上四奶奶就問又林:“那個於姑娘哭什麼?你們拌嘴了?”
“沒有。”又林堅決予以否認。
這事兒可不好解釋,解釋起來麻煩多了,四奶奶決不會願意聽到自己鍾愛的女兒卷進這種爭風吃醋的風波裡頭。
“那些小孩兒放鞭炮,把於姑娘給嚇著了才哭的。”
四奶奶看起來並不完全相信,但是一來又林從來不主動挑釁惹事,而那位於姑娘的脾氣也是有名的陰晴不定,所以四奶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搖頭說:“這姑娘實在太不懂事。大過年的這樣喜慶,她卻哭天抹淚的,還是在你七嬸家裡,豈不是觸你七嬸的霉頭?”
七奶奶可是一心想求子呢,近來特別在乎這些。就算沒有這樁事,大正月里走親戚跑別人家哭鬧,這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四奶奶告誡女兒:“你以後要少同她來往,知道嗎?”
又林從善如流的應了下來。就算四奶奶不說,她也不打算和於佩姿再有什麼往來。
再說,他們是從京城來的,早晚還是要回京城去的,到時候天高皇帝遠隔著十萬八千里,誰又管得著誰的閒事呢?
第三十八章冬日
又林順口問了一句:“他們怎麼在於江過年了呢?不回京城嗎?”
她只是順口一問,四奶奶卻很鄭重地說:“這件事以後可不要提起,知道嗎?”
又林疑惑地看著她,四奶奶知道女兒平時很懂事,但這件事情,小孩子肯定不大會明白。四奶奶儘量淺顯地解釋了一句:“他們家裡有些事兒,有些麻煩。所以那位朱二夫人打算讓他就在杭州府的書院念書,你七嬸說石家那邊張羅著,已經打點好了,出了正月就要住到書院去了。”
那他們家的麻煩一定不小。是朱老爺子丟官了?還是惹了什麼別的大麻煩?
雖然杭州府的書院也是家有名氣的書院,出過狀元的,但是離京城畢竟是太遠了。而京城左近明明有更大的書院,要不是另有苦衷,何必捨近求遠呢?
“那於姑娘呢?”
她總不要讀書,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流連快半年了,又不是至親之家,她家裡人就不擔心?
四奶奶微微一笑。又林很熟悉她娘,四奶奶這種笑法,就是不上心,不在意的意思。
後來才聽說,於佩姿的親娘早就過世了,繼母不怎麼管她的事情——難怪放任這麼大的姑娘到處亂跑。
有時候又林覺得,到底誰是穿越來的呀?她一直小心翼翼,怕露出破綻,怕被人當作異類,可是這些本土姑娘們卻大大咧咧無所顧忌,做事從不怕引人側目。
過年的時候家家都會做年糕,反正天氣冷,做完了可以吃久也不會壞。煎炸烹煮,各種吃法樣樣有。年糕年糕。一年更比一年高嘛。又林家的年糕做得就很好,經常還會分送給親戚鄰里。周榭和石瓊玉過來又林這兒。三個人沒吃別的點心,就把年糕切成小塊兒在火上烘了,軟軟的,燙得很,可是特別香,一人吃了兩塊兒就不敢吃了,怕積食。
石瓊玉小聲說:“我家也做年糕了,可是廚房雇的那兩個人回了家,我家原來的那個廚子做不來。那年糕蒸出來坑坑窪窪的,象長滿了癩疙瘩的蛤蟆一樣,看著還特別黃,根本不能吃。全扔了。白糟蹋了那麼些上好的糯米麵……後來也沒再蒸。就買了現成的,比平時貴多了。”
“那自然,過年的時候什麼東西都貴。”周榭插話說:“魚肉菜蛋什麼的都比平時貴了幾倍呢。要只是貴也不說了,還特別的少,平時常送貨來的人家因為過年也不來了。”
又林端著一杯熱茶,舒舒服服盤腿坐在那兒:“石姐姐你們原來在京城都怎麼過年的?”
“也是差不多,守歲,祭祀。串親戚。”石瓊玉說:“不過京城的官宦人家多,往來的講究、規矩也多。沒有家鄉這麼濃的人情味兒。”
石瓊玉很會說話,既沒貶低京城,又讓周榭和又林聽著心裡舒服。
“對了,聽說你們倆可是出息了,請了先生教導呢,上回重陽叫你們出門都沒叫出來。怎麼,這些天有空了?”
“先生也要回鄉過年啊。”周榭說,剝了一把花生仁遞給又林:“幸好是離得也不算遠,先生的老家就是杭州府的,也不過兩天的路。過了十五先生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又不得自在了。”
只要是學生,沒有不喜歡放假的,古今皆同。又林覺得自己又找到了上輩子放寒假的感覺,象是出籠的小鳥一樣,早上儘可能的多賴一會兒床,也沒人整天看著盯著讓她總是不自在。
當然,憂慮還是有的。就象拼命瘋玩的學生擔心交不上寒假作業一樣中,又林覺得,段夫子一回來,肯定要比之前更嚴厲,好把這段時間漏下的時間給補回來。
石瓊玉笑眯眯地說:“我家以前也請過先生,不過不是單教我一個,是我們叔伯家的幾個姐妹都一塊兒學,那位女先生早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棋畫詩詞都很精擅,家道敗落後,不得已要自己謀生餬口。她倒是個很和氣的人,我們姐妹幾個都喜歡她。”
“那她現在不教了麼?”
“嗯,從我們大姐姐出嫁,我們家又回了於江,就沒再見過她了。”石瓊玉也有些惆悵:“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