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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林說她離開李家時,父親給了她一大筆銀錢傍身——數目又林不清楚,但是以父親一慣為人來看,不會是個小數目。

    光靠那個坐吃山空可不行,得給妹妹弄點兒結實的、來錢的產業。

    原哥兒一次長出了四顆小牙,跟小糯米似的,笑起來再也不是無齒小人了。

    他自打長了牙之後簡直見什麼想咬什麼,又林給他餵奶也被咬了幾次。不過眼看要給他斷奶了——吃了半年也差不多了,再吃下去也沒什麼營養。有些特別溺愛孩子的人家都五六歲了還叫辱母摟著餵著,實在沒什麼好處。輔食也一直在添著,原哥兒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現在胳膊胖肉能打三層褶,還很有力氣,能自己坐著了,哄著他還能慢慢的爬一點距離。

    要過年了,連皇帝都封了印歇年假,家家戶戶都預備著過年。

    小孩子過年最開心,可以穿新衣裳,吃好吃的,放鞭炮焰火,還可以領到許多紅包。不過這些暫時都跟原哥兒沒什麼關係。好吃的他吃不了,焰火也放不了,至於新衣裳——大紅綢緞襖,腦袋上也被系了紅頭繩,白白的圓圓的跟年畫上畫的那大福娃似的,里外都透著股傻氣。再大一點兒的孩子就會抗拒這種打扮了,顯然,原哥兒還得再忍受個幾年。  

    第二百五十七章

    雖然已經聽說那所宅子不小,可是真看到朱慕賢托人找來的那所宅子的圖樣,又林還是十分吃驚——

    這宅子可真不小。

    前後五進,兩個花園,地段也特別好。京城外城住的三教九流都有,內城住的都是宗室、顯貴和高官。內城被縱橫的四條“井”字大街分割成了差不多九大塊,最中心的一塊當然是皇宮。然後當然越靠近皇宮的地段越是難得。

    宗人府給劃撥的這所宅子就在靠近落雁湖的地方,地段好,景色也好。原來聽說好象是一位公主的府邸,公主早死,又沒有兒子,這宅子就沒了主人,現在又劃給玉林和楊重光。

    雖然說公主府什麼規制,郡主出嫁肯定又是另一個規格,但是宗正寺的一舉一動莫不稟承上意,這事兒起碼是皇帝或是皇后其中之一點了頭的—

    多半應該是皇帝的意思,皇后聽說十分賢明,但從未有逾制違規之舉,連皇后娘家行事也都一直十分低調。

    再說……又林琢磨著,這破格的優待,多半不可能是宏王妃的意思,而是宏王爺。應該是他對這個自小不在身邊長大的女兒多有歉疚,現在剛把她接回來,沒享幾天富貴,就得把她嫁出去。他想給女兒多求一些恩典,或許是他懇求了當皇帝的弟弟,才給這個小女兒如此厚賜。  

    皇帝多半也不會為難宏王這個素來寬厚大方,與人無爭的哥哥。反正是個郡主,賞賜豐厚一點,能礙著誰?又不是個兒子,斷不會引起什麼大的麻煩。

    宅子大了有好處,也有不好的地方。

    這宅子這麼大,可是主人只有小兩口,百多間屋舍全都空著,用不上不說,光是打掃,巡護,看管,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和錢財。越是不住人的屋子,朽壞得越快,這修繕維護也是一大筆開銷。

    象朱家,宅子還沒有這座大,可是朱家一共多少人啊?四世同堂,大小主子二三十口人呢。隨著子孫繁衍,娶媳婦,生孩子,這宅子已經快要住不下了。又林就在考慮著良哥兒如果大了,再有了弟弟妹妹,桃緣居肯定也不夠住,但是家裡一時也想不著哪兒更合適。

    不過到時候,多半也該分家了。

    又林把思緒收回來,把那張圖紙折起。

    這些天不便出門,事情又多,雖然說掌管家中事情的人不是她,但是到了年節的時候,她也得幫著鍾氏打打下手。

    鍾氏能交給她的當然不是什麼出頭露臉輕閒體面的差事,多半都是幫忙看著下人們清點器皿,都是既繁瑣,做好了也沒功勞的事情。東西毀損丟失當然是她的過失,一件沒少完完整整收回庫里那是應該的,不會因此得到誇獎。  

    翠玉就憤憤不平:“奶奶就不該答應她。好事從來想不著咱,吃力不討好的事一推一大堆。”

    “一家人,何必計較那麼多。”又林微笑著說:“總得要有人做的。”

    翠玉嘟著嘴不說話了。

    又林笑笑:“你坐下來。”

    翠玉在炕邊腳踏上坐了。

    “小英的事兒,開春兒我就給她做主了。你可比她還大一歲呢,就沒給自己的將來籌劃籌劃?”

    翠玉也不忸怩:“想過,哪能沒想過呢。”

    “那你是怎麼個打算呢?”

    丫鬟們能嫁的人也就是那麼幾種。象小英這種是嫁了男主子身邊得用的人,依舊在奶奶身邊當差,將來穩穩的一個管事媳婦跑不了。象老太太身邊的徐媽媽,大太太身邊的范媽媽,都是這樣過來的。

    另一種是給男主子當了房裡人,比如大少爺屋裡的錦珠,三少爺屋裡頭成親前就有兩個。

    還有一種是放出去,脫了奴籍嫁個良民,將來生的孩子才有可能讀書、做官,能出人頭地。  

    翠玉挺大方的說:“京城這地主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出去了,一來遇著什麼事兒,娘家也難給我做主。再說,奶奶身邊就我們幾個是從家裡帶來的,我要是出去了,只怕別人一時也頂不上我的坑。我想跟小英一樣,也在家裡頭找個人,然後繼續在奶奶身邊兒服侍,而且有奶奶給我撐腰,別人也別想欺負了我。”

    又林有些意外:“可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想放出去?”

    翠玉一笑:“那時候不懂事,覺得當人奴婢說不定哪天被主家當豬羊一樣說賣就賣了,生死好歹都不由自己。可是在外頭就好了嗎?京城不說了,就咱們那兒鄉下,大多數都是投靠了主家的,不為了逃賦稅,是為了活命。沒人照顧,那些勞役全攤在上,一服就是七八個月,動不動就被逼得家破人亡。有門路關係的人,還都想投到咱們家來呢,我自己倒想出去——那時候可真是不懂事。”

    又林點點頭:“那……你心裡有沒有看中什麼人呢?”

    翠玉抿了下嘴:“還沒呢。沒看見誰特別順眼的。再說,我和小英也不一塊兒都出去,過了年先辦她的喜事兒,我接著伺候您和原哥兒。等明年了,再說我的事兒也不晚。”  

    過年她就十七要十八了,在這時候可算是大姑娘了。又林暗下決心,這一年怎麼也得給她瞅個人,把翠玉的事兒定了。

    她們都是跟著她來的京城,她自然有責任把身邊的人照顧好。

    “於江有信來嗎?”

    翠玉算算日子:“這幾天應該有船到,錢嫂子那天還說會有批茶葉過來呢。”

    上次見了玉林之後,又林給家裡寫了封信,當然不能直白的說自己見著了已經死了的玉林。

    既然“玉林”已經死了,那麼無論如何,她和李家都不會有什麼明面上的關係了。玉林只說楊重光的親事要定下來了,對方是宏王府郡主。有次出去賞花喝茶的時候,偶然見了郡主一面云云。

    這個秘密現在又林和父母都是心知肚明的,這樣說他們就會明白。又林自打把那封信送走,就開始掰著手指算回信的日子。這次回信比以往要慢——這也是因為冬天的緣因。李家的貨與信通常都是走水路,天一冷,有的河道水枯了,有的地方結了冰,行船必然是會受影

    不但因為這件事,又林還十分關心祖母的身體。  

    玉林、四奶奶她們話里透出來的意思,李老太太現在的身子已經很差了—她的病一到天冷就難免再復發,俗話都說,嚴寒酷夏,年關尤其難過。過了這個年,等到開春,大概這一年還能再拖一年。若是過不去……

    又林放下手裡兒子的小衣裳,微微嘆了口氣。

    生老病死,人人都難免。可道理就算明白,真攤自己身上,親人即將生死兩隔,誰又能真的坦然無畏呢?

    她遠在京城,如果祖母一旦病重,消息又傳送不便,只怕連祖母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她還記得,她醒過來,剛剛變成李家的女兒,變成一個幼兒,驚惶恐懼的時候,是誰安慰她,陪著她。把一塊飴糖掰兩半,一半塞進她嘴裡,另一半放在她的手裡。

    “甜嗎?”

    她點頭。

    李老太太摸著她的頭笑了,告訴她不能一下子把糖都填進嘴裡,免得卡住喉嚨了。

    又林是真的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人,父親,母親,祖母,血脈相連,十幾年的相處——讓她怎麼能不牽掛呢?

    鍾氏那邊兒正盤算著心事,錦珠有了身孕,可就不方便用她那種種手段籠絡朱正銘了。可是婆婆會不會借這個理由再賞人呢?這也實在是不公平。憑什麼老四那邊兒就能太太平平的,她這兒就總被盯著?自己這院裡至少還有兩個擺著,老四那兒一個都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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