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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是一家人?分明是住在一起的仇人。
再說小姑子明娟,生得只能說還過得去,脾氣卻著實是大了些。二太太千挑萬挑想找個好女婿,可是明娟那個性子,要給人做媳婦,非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不過小姑子難纏這倒不妨事,她總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當親戚處就行。
二太太帶著兒媳和女兒出門上門,范媽媽正好從外頭回來,避到一邊讓他們的車先出去。看著車過去了,范媽媽正要進門,後頭忽然有人喊她。
范媽媽回頭看——得,也不是別人,是表姑娘於佩芸的丫頭添香。
於佩芸過去長年累月的住在朱家,添香這丫頭對朱家只怕對於家還要熟悉呢。
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於佩芸聽從於家的安排嫁了劉家,大太太是徹底惱了這個外甥女兒了,不但不想見她,甚至都不願意聽人提起她的名字。於佩芸曾經兩次三番來求見大太太,大太太都是讓人傳話,壓根兒不見她。
以前添香在朱家,和范媽媽關係倒也不錯。她這會兒情急的喊了兩聲,范媽媽也不好裝沒聽見,只能過去招呼一聲。
“這不是添香姑娘嗎?可有日子沒見啦。”
添香匆匆忙忙給范媽媽福了福身:“范媽媽好。您老這是打哪兒來啊?”以前添香待人可沒有這客氣,於佩芸在大太太那兒有臉面,添香這丫頭在朱家也是挺神氣的,雖然對范媽媽也不至於失禮,可也沒象今天這麼客氣過。
范媽媽情知道她是為什麼來的。
不就是於佩芸在大太太那兒碰壁,所以想拐著彎兒的讓她給遞話兒唄。
范媽媽皮笑肉不笑地聽添香說了一會兒好話,又塞給她個荷包。
她既沒應下給幫忙,也沒有一口回絕。等打發了添香,范媽媽到了沒人處看了那荷包——才不過兩個錠子,加起來也就二十兩。
范媽媽把銀子在手裡惦了惦,嗤笑了一聲。
就這麼點兒小錢兒,還想讓人辦事?
這表姑娘從前脾氣大得很,誰都不放在眼裡,現在到底是吃了虧,長進了,知道托人辦事兒得花錢打點。
可是她還是不明白哪。現在朱家已經有四少奶奶了,而且四少奶奶待人寬和,出手大方,現在還懷了身孕,正是金貴的時候哪。表姑娘還能再怎麼著?難道還想擠進門來做個二房奶奶?或是讓大太太發慈悲,再收容她住下,繼續當她那神氣活現的表小姐?
范媽媽是不會給她傳這個話的,她現在一門心思向著四奶奶呢。瞧人家四奶奶那算計,開了茶葉鋪子,生意做得穩穩噹噹的,又買了個院子,眼看著賃出去又是一筆進項。聽四奶奶那意思,原來開春是想置點地的——可這一有身孕,就耽擱下來了。
家裡這麼些太太奶奶們,哪個有四奶奶這麼闊綽?將來自家兒孫跟著四奶奶,那飯碗是穩噹噹的。
范媽媽去大太太那兒回話,順口說起在門口見到二太太出門的事兒。大太太當然知道馬氏出門是幹什麼去的。也不瞧瞧她那點兒出息,自己娘家才什麼門第?還老做夢想娶個十全十美的好媳婦。現在她們二房出去應酬人家給面子,那可不是衝著她馬氏,而是衝著老爺子,衝著他們大房的體面。倘若這會兒就分了家,二房還能剩下什麼?
還有她那個閨女,樣樣拿不出手,還想著攀高枝兒,做白日夢呢。象樣的人家哪看得上她?除非二太太多多的陪送。
范媽媽也跟著幫了幾句腔,她知道說什麼會讓大太太心裡痛快。
關于于佩芸,還有添香,范媽媽一字兒沒提。
她聽說於佩芸現在處境不怎麼好,丈夫五七之後她就離了劉家,於家對這個喪夫的大姑娘壓根兒不待見,聽說好象她回來的那天差點兒沒能進門,現在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第207章
就象一句老套的話說的那樣,又林現在覺得每天都是全新一天。她無比新奇,每天都能在自己身上發現一些新的變化,與昨天不同。
她用一本冊子,細心的把這個過程記了下來。並不是每天寫,但是至多隔一天或是兩天。
這裡沒有相機,也沒有別的什麼可以記錄影像的東西。她只有用筆記下來。這樣,等孩子出生了,或是再生下一個孩子的時候可以翻出來比較對照一下。
朱慕賢頭一次看她寫的時候,還不知道這是做什麼,寫到第三篇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又林寫的就是白話,朱慕賢就在旁邊守著她寫,等她寫完了就馬上拿過去看。
又林是用寫日記的形式寫的。年月,天氣都寫著,下頭寫的也就是日常的瑣碎事情。
就象二月初一那一天寫的,天氣晴暖,院子裡桃花兒開了一朵,有蜜蜂飛了來,圍著花朵團團打轉。早起有一陣子胸口發悶,但是乾嘔了一陣沒吐出什麼東西來。早飯吃的山藥粥熬得很入味,山藥和米粒都熬化,喝起來稠而軟,十分適口。穿衣裳的時候發現腰帶原來打的那結已經有些發緊了,朝外又放了約摸一寸。
朱慕賢一邊看一邊笑。
又林伸手把冊子搶了過來:“笑什麼?我知道我沒念過什麼書,寫不了朱老爺您那樣兒聖賢文章,您快別看了。”
朱慕賢笑著攬住她:“寫得很好,比我們做的文章寫得好多了。字也好,這樣記下來倒很有意思。過個幾年再拿出來瞧瞧,多有意思。咱們以後天天寫,要是你身子不舒服,那你來說。我執筆。”
又林把墨跡吹乾,細心的放在案頭:“不過是寫著玩兒的。頭一次懷上……我也不大懂什麼,又怕自己將來會忘。才想隨便記一筆。”
是的,並不是為了給別人看,她只是怕自己會忘記。
記憶會變得模糊,但是寫下來的墨跡會清楚的將她每一天的感想保留下來。也許等她發稀齒脫,垂垂老矣的時候,還可以把這冊子拿出來讀一讀,那時候再回想起現在。應該會感慨萬千吧。
她懷胎已經五個月,給於江也送過信兒了。李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不但打點了許多吃的穿的用的東西送來,還把兩個穩重老成經過事兒的婆子也打發了來伺候。大太太未免要說一句小題大做,誰沒生過孩子?至於這麼張揚麼?興師動眾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個兒媳婦有多尊貴的身份呢。
范媽媽勸著:“看您說的,這四奶奶是他們家長女,這又是頭一回懷上,他們家裡人不能過來,打發幾個人過來服侍也算是盡了心。”
大太太唔了一聲。琢磨著,娘家打發人來也有好處,起碼兒媳婦看著熟識的人,心裡更踏實。李家打發來的人,那肯定服侍得更精心。說來說去。好處也沒落別人手裡,那懷的可是自己的孫子,生下來又壯實又伶俐,大太太自然更喜歡。
四奶奶寫了一封長信,細緻的把懷胎要注意的事情叮嚀了一遍。又林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自打有了身孕。她覺得比往常更想家了。她想念遠在於江的家人,父親母親,祖母,兩個弟弟……想念她住過的屋子,想念後院子裡栽的杏花和芭蕉,想念於江的春風和江水……
不過更讓她高興的是,家信上說,李光沛最近可能上京一趟,不過日子並沒定下來。又林十分歡喜。按她想,李光沛若是趕在春闈之前到,那也就是這幾天了。如果趕在春闈之後呢,那也就是多半月功夫,總之用不了太久。總之,肯定會趕在春闈放榜之前到的。這樣一來探望了懷孕的女兒,二來,可以第一時間知道女婿的好消息。
每到大比之年,京城總是最熱鬧的,全國的舉人都雲集在此,文運昌隆,人氣興旺。
“我沒什麼事兒,你去書房吧,不用陪著我。”又林起身替他整了下領口:“今天還出去嗎?”
“今兒不出去了。”
朱慕賢臨考在即,日子一天天臨近,又林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從舉人到進士,這一關上卡了不知道多少人。朱慕賢鄉試名次不錯,這次應該也問題不大——
可是縱然在心裡一直這麼寬慰自己,她還是不由得會擔心。
朱慕賢看起來倒還是氣定神閒的,他就算也擔心,可是現在擔心是無用的,書本到現在其實也不用一再溫習,早就爛熟於胸,只不過挑那平素愛讀的再讀一讀。他和謝岳、劉書昭幾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說一說破題,立意,有時候就下盤棋,品杯茶,放鬆放鬆。
春闈連考三場,一共九天。赴考那日朱慕賢天不亮就起了身,提了考籃,坐了馬車出門。送他的是朱正銘和朱長安。
朱長安就不提了,朱正銘當年讀書不成,老爺子當時還掌著權,朱正銘是得了恩蔭,入監讀了兩年書,後來又補了個八品知事的缺。他這輩子也沒有下過場,在同僚之間說話也不硬氣。人家是十年寒窗苦讀出身,有真材實學,他卻是蒙祖蔭混上來的,站人家跟前就少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