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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可笑,她典當的首飾,既不是娘家給她的。更不是夫家給她的。而是她還在朱家的時候大太太陸陸續續饋贈給她的東西。那時候朱家富貴,大太太對唯一的外甥女兒又格外心疼,沒少給她好東西。
幸好於佩芸把東西藏得嚴實,沒叫繼母給她算計了去,也沒讓夫家給她昧下了。
看著寒酸的屋子。再想想剛才桃緣居的一派富貴氣象,於佩芸里又是酸楚,又是氣憤,一頭撲到床上,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她的丫鬟添香忙掩上院門,過來勸解:“姑娘,姑娘快別這樣了。今天姨太太不是對姑娘挺和氣了麼?我看,隔兩天姑娘再多去幾回,姨太太看著姑娘長這麼大的。哪還能認真和姑娘生氣?等她消了氣,必然會心疼姑娘,姑娘現在這樣的苦日子肯定不會再過多久了。”
外頭有人叫門:“於姑娘?於姑娘可在屋裡?”
聽著聲音是住在她們東邊院裡的人。那院子是個商人賃下的,不過他卻不時常回來,住在這兒的是他妻子。
不過別人私下裡也都說,這個所謂的楊奶奶根本不是正頭娘子。正經的楊奶奶在老家呢,這個楊奶奶是楊大爺進京後納的,眾人也就含含糊糊的稱一聲楊奶奶了。
據添香看,這楊奶奶不是什麼好來路,說話拿腔捏調,整天扮得妖妖嬈嬈的,不象正經良家,倒象是勾欄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
但是於佩芸在這裡住著,又沒有什麼出門的去處,也不能整天憋在屋裡,倒是楊奶奶來往了起來。
添香忙去開了門,楊奶奶笑著說:“看著你們一早出去的。剛剛聽見門響,猜著多半是你們回來了。於妹妹呢?”
“我們姑娘屋裡呢。”
於佩芸已經坐了起來,擦淨了眼淚,又撫了撫鬢,楊奶奶已經走了進來。
她剛才隱約聽見哭聲了,現在一看於佩芸臉上還有淚痕,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喲,這怎麼好象是哭了?今兒你不是去吃滿月酒麼?還有人給你氣受不了成?”
論起心計,十個於佩芸捆起來都未必是楊奶奶的對手。她那點兒事兒早讓楊奶奶掏清楚了,連她今天去朱家,還是楊奶奶出的點子。這種賓客多,她姨母要面子,就會當著人趕她,一來二去的,只要能搭上話,事情總會有轉機。
“也沒什麼……”於佩芸可不想在楊奶奶面前露怯:“姨母待我還是和氣的,比從前好多了。”“可不是,讓我說准了吧?親姨媽哪能記這麼久的仇?”楊奶奶笑了起來,她嘴唇塗得紅紅的,這一點添香最看不慣。不管以前什麼出身,現在從了良了,那也該改一改舊時妝飾,不能總打扮得這麼……不正經。
“那你……可見著你表哥了?”
於佩芸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她當然是想見表哥的,可是表哥一直在前院兒應酬忙活,託了人想遞信兒,也沒能成。
“他忙著,倒是沒說上話。”
楊奶奶什麼眼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沒見著。
“唉,妹子,不是做姐姐說你啊。你這將來的事兒,三分靠著你姨媽,倒得有七分靠著你表哥。到底他才是你將來的指靠。要是你表哥回心轉意了,你姨媽那兒自然不是問題。”
佩芸嘴上不說,心裡卻深以為然。
可不是這個理兒。姨媽最疼表哥,只要表哥軟和了,姨媽那兒自然不會與她為難。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姨媽對這個商戶人家出身的小兒媳婦也不是很滿意。
添香出去倒茶,隔著帘子聽見屋裡楊奶奶對於佩芸說的那些話,什麼要用招數拿捏住男人的心哪,多給自己攢點私房,這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兩口子有也得張一張口過一過手。要是以前於佩芸指定聽不進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已經知道錢財的要緊,楊奶奶的話她很聽得進去。
添香不大喜歡楊奶奶,看不上她那作派是一回事,添香總覺得她心數不正。誰無緣無故的會對你這麼好?就是親姐妹,也未必能推心置腹。再說,那個楊大爺也讓添香心裡很疙瘩。有回姑娘去楊奶奶那串門,楊大爺回來了,熱情的過了頭,非得留姑娘用飯。那眼珠子滴溜溜的,總在姑娘臉上、胸口亂瞄。
可是添香的話,現在還不如楊奶奶的話那麼好使呢,於佩芸就是愛聽她的。添香提醒過她和楊奶奶來往謹慎些,起碼防人之心不可無,於佩芸倒反過來說了她一頓。
天色漸漸暗下來,各個院子裡都開始掌燈。朱家今天熱鬧了一天,送走了客人之後,鍾氏還不能閒著。操辦這樣的熱鬧筵席,前頭各樣事情固然要操心,後頭收尾也不輕鬆。那些從庫里動用的家什器皿還得一樣一樣清點了再入庫,一天功夫都干不完。只能先盡著那些要緊的,比如金銀器,銅器,瓷器,擺設。至於桌凳、家什乃至帳幔痰盂這些,一來物件大不易丟失破損,二來搬抬起來不方便,只能明後天的再一一收拾。
鍾氏這些天既要迎客應酬,又要操持家宴安排人手,這會兒別人的事兒完了,她可還沒忙完,要操心的地方多著呢。
這麼折騰下來,鍾氏就是身體底子好,也不怎麼吃得消,腰倦得都直不起來。第二天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臉上的疲態縱然用脂粉都遮掩不住了。
老太太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遇到樣的紅白事當家理事的人有多累。當然,手底下管事得力,事先安排的周全的話,是能省些心力的。可是鍾氏畢竟剛接手時日不久,又是年輕媳婦,還不怎麼能服眾,她不得不許多事情都親力親為,這麼一來就繁重得多了,哪怕是條壯漢,也未必扛得住,更何況鍾氏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
老太太著實安慰了她幾句,大意長輩知道你辛苦,你自己也該多多保養,來日方長云云。鍾氏也應景的表示自己年輕不懂事需要長輩多加提點等等。又去大太太那兒說了半日話,交待了幾件事,等回了屋,趕緊上榻上靠著。鍾氏的陪房媳婦坐在腳踏上給她捶著腿,十分心疼:“奶奶也該好好歇歇,可別把身子熬壞了。”
鍾氏哼了一聲:“我也想歇,可是你剛才聽見太太說什麼了?話里話外還說我辦事不周全呢。”這倒也是。大太太可從來不會體恤人,老太太倒是很好,可老太太畢竟是祖母,隔了一層。大太太才是鍾氏的直接領導頂頭上司。
第228章
“可是奶奶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倘若把身子熬壞了,那哥兒和姐可去靠誰呢?要是那樣,只怕西屋的那個就稱心如願了。”
鍾氏絞著手裡的帕子。她何嘗不知道?可是錦珠是婆婆賞的人,不是她能隨意打罵買賣的。平時倒是一副聽話本份的樣子,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朱正銘一個月里也總有好幾天是歇在她屋裡的。
可她看起來再老實,鍾氏也一直沒停她的避子湯。
如果可以,她當然不願意其他女人生下孩子,來分薄自己孩子將來的能得的利益。但是礙於婆婆,只怕這避子湯早晚得停。
想到這兒,鍾氏對婆婆的怨氣更添一重。
自己管不住男人,又不討好公婆,只會在兒媳婦身上耍威風。賜通房這種手段京裡頭的太太們常用,一來男人都愛新鮮,家裡有了,總比去外頭不三不四的地方尋歡強。二來還讓兒子和兒媳婦離心,更方便把兒子掌控在手心裡。
“其實,奶奶覺得,要不要請四少奶奶幫忙一起管管家事。”
鍾氏一下子抬起頭來,目光銳利。
陪房媳婦周嫂嚇了一跳,後面的話斟酌了一下才說:“我看著四少奶奶倒不是那種愛攬事兒弄權的人,這會兒二房還在旁邊兒盯著,就盼著奶奶出點兒錯。奶奶看著,要是有那不打緊的事情,托一托四少奶奶,總比自己這麼勞累強。”
鍾氏沒言語,不過周嫂看得出。鍾氏肯定不會答應。
周嫂在肚裡嘆口氣,不再提這個話,只說:“我去給奶奶把湯藥端來。”
她也知道,鍾氏好不容易把管家理事的權力抓在手裡。絕對不肯分杯羹給旁人。
又林提著水壺,慢慢把水淋下。朱慕賢靠在木桶邊上,那一線水衝下來。把他頭上搓浸的皂膏慢慢衝下去,露出原本烏黑的本色。
“好了。”又林輕聲說,聽著朱慕賢沒動靜,還以為他睡著了,探身朝前,湊近了一些:“睡著了?”
“沒有。”朱慕賢沒有睜眼,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從又林有孕到生子、坐褥這麼長一段日子,夫妻倆倒有好久沒這麼親昵了。
“我聽說今天表妹來過。”
“嗯,是來過。”
“她說的……不是真的。”
又林把他臉上沾的髮絲撥開:“哪句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