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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生他氣,長安這一回是太不象話了。”老太太示意朱長安:“去把案子上那個撣子拿過來。”
朱長安窘得臉通紅——對他這麼個臉皮很厚實堅韌的人來說這真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可是老太太的話他也不能不聽。
那是一把扎得相當漂亮的撣子,杆子粗,撣毛厚密。
取過來之後。老太太抬抬下巴:“交給你媳婦去。”
朱長安垂著頭,挪了兩步,站到韓氏身邊。兩手把撣子托著一遞。
韓氏沒接。
老太太輕描淡寫的說:“長安媳婦兒,我知道你有氣。換了我啊,我也得氣。他這事兒做的是不對,他祖父打他板子,那是因為他犯了家規。你這裡呢,他遲遲不賠禮認錯,是另一回事。一碼歸一碼。這撣子你接著。想怎麼抽他就怎麼抽他,這屋裡的事兒沒人敢往外說。”
朱長安苦著臉,老太太說要讓他們夫妻合好,可是沒說要用撣子當合好的道具啊。
韓氏也愣了,看著那根撣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要按她的心情。真願意抄起撣子劈頭蓋臉給他一頓!可是她又不能這麼做。再說,就算抽他一頓,也不能解氣。該進門的那個女人還是要進門,丈夫的心依舊不在她身上。
朱長安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說:“三奶奶,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是能消氣,就狠揍我一頓吧。”
看韓氏還不接,朱長安又保證:“我保證下不為例。以後我再也不幹這種混帳事情了。”既然要賠禮,戲就要做全套,朱長安乾脆屈了一膝要跪,韓氏趕忙閃身躲開:“你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
朱長安當然不起來。
韓氏也給弄得臉通紅,窘得沒辦法,老太太已經不在這屋裡了。只有他們兩個。朱長安索性一把拉著韓氏的手,把撣子塞進她手裡。
韓氏咬著牙,狠狠的抽了兩下。朱長安疼得呲牙咧嘴,一邊還不忘了再三道歉——
小夫妻倆過了半天才從房裡出來,韓氏臉紅紅的,奇怪的是朱長安的臉也有些紅紅的。
夫妻倆冷戰了數日,這也算是合好了。
其實韓氏需要的,也就是這麼一個台階。
雖然——看起來是合好了,但是韓氏臉上羞澀,心裡卻有些悲涼。
丈夫這麼做小伏低,是為了讓她認下另一個女人進門。從前他可從來沒有對她如此殷勤小意過。
而她當然得原諒他,她不得不原諒。老太太給搭了台階,她得識趣。丈夫是她立身的根本,她得原諒。那個女人已經委身於丈夫,她得接納。
這麼多的不得已,但韓氏只能把委屈全咽下肚。
朱心瑜三朝回門,大太太不待見庶女,但是面子上也能做得和和氣氣。回門之事,朱心瑜就得跟石沛清一起動身回保定。
劉氏得給韓氏正經的端茶見禮,才能被稱一聲劉姨娘。韓氏比吃了蒼蠅還噁心,卻不得不喝了她這杯茶。穿著粉色衫裙的劉氏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樣,很是秀美,看起來也溫婉可人,是男人最愛的那種調調。身為正室,無論如何韓氏也不可能象她一樣對著朱長安撒嬌發嗲,討好獻媚。她不能給男人的,劉氏全能給。
既然算是納了她,納新總有三天的好日子,朱長安會留在劉氏那裡。韓氏沒做出什麼攔人、故意為難人的舉動,她只是打發人送了湯藥過去,看著劉氏全部喝光。
又林深居簡出,安心養胎,這也是朱慕賢所希望的。他不能無時無刻照看著妻子,上次的驚馬事件還沒有水落石出,妻子不外出,那麼出事的機率就會相應的變得更低。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朱長安納了這個妾之後,家中各人反應不一。大老爺從不關心旁人的事,大太太一門心思想看二房的熱鬧。
至於鍾氏,多少有些唇亡齒寒,兔死狐悲的感慨。說到底,還是因為韓氏沒有孩子。她自己當年也差點兒吃了這個虧,幸好她懷上了。弟妹李氏也是,因為她有了身子,所以能理直氣壯的霸著丈夫,丈夫也願意為了這點夫妻情份,為了子嗣而屈就一二。可是韓氏進門一年了,到現在沒有動靜,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頭她說不響。
鍾氏管著家,各房有什麼動靜,她都能知道一二。韓氏偷偷請了郎中來看,還吃藥調理身子,這些不算是什麼大秘密。
朱長安大約是對妻子有些愧意,一個月里還是留在妻子那裡的時間更多一些,劉姨娘和那兩個通房丫頭比,當然也要吃香一點。韓氏現在還給她們都用著湯藥,但如果過了第二年,她還沒動靜,只怕長輩就不樂意了。
又林對此事倒沒多大反應,到現在她還沒見過劉氏。堂兄納妾,同她關係不大。她現在身子越來越重,也懶怠出門,有時候就在院子裡走動走動,最遠也就是去園子裡頭轉轉。那常常是半上午的時候,或是歇過午覺之後。園子裡頭十分安靜,花也開得繁盛。只是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常常只走了幾步,額際鼻尖都會冒汗。
天氣好的時候老太太也會出來散散步,和又林搭伴兒。兩個人一個有孕,一個年老,走得都慢騰騰的,倒是很合適做伴。身後跟的人提著茶壺坐褥點心等物,她們走得慢,後頭的人當然也跟著走得慢。遇到小橋、窄路的時候,她們通常得停下來半天,等老太太和又林走過去了才能接著走。遠遠望去一堆人浩浩蕩蕩的在散步。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又林並沒有因為有孕在身,不出門應酬就不著意打扮自己了。正相反,她現在收拾自己比以前還要精心。這不單是為了自己有個好心情,讓別人看著舒服——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丈夫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是。丈夫對她是很好,頂住大太太的壓力,更抵禦住了自身本能的衝動,沒收房裡人。又林對他不是不感激的。可是再忠誠的丈夫,也不能總讓他看見妻子是個不修邊幅蓬頭圬面的黃臉婆形象,那忠誠也許大概總有一天會消磨光的。
而且這個夫妻相處呢,也要講究投其所好。兩人都做了一年多夫妻了。又林不敢說對這個人徹底了解,可是大概了解還是有的。比如他不挑食,不過如果菜和肉放一起他更偏向於多吃肉。更偏好穿顏色素雅的衣裳,幫又林畫過幾次眉,雖然畫的不是那麼理想和完美,但是幾次畫的並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柳葉細眉,看起來短一些,淺一些。讓整個人看起來很素雅和柔軟。
女為悅己者容,再說,又林本來也不喜歡濃妝艷飾。夫妻倆在這上頭並沒有什麼不和諧的地方。
她陪著老太太慢慢朝前走,這條石子路兩邊栽的都是桂花樹,這會兒還不是開花的時候。到中秋前後,丹桂盛開,這整條路都瀰漫著甜蜜蜜的桂花香。花開敗了,從枝頭落下來,這條路就被桂花鋪滿了。又林有點兒出神,想起去年秋天的時候,吃過了晚飯,朱慕賢和她來園子裡頭散步。經過這條道的時候。朱慕賢哄著她把鞋子脫了,只穿著白絹布襪從上頭走。鬆軟軟的桂花下頭是凹凸不來的石子。花瓣的汁液沾到了襪子上頭,朱慕賢忽然在樹下摟住她,輕聲念:“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又林臉有點兒紅。
老太太顯然誤會了她的臉紅,指著一邊兒的亭子說:“坐下歇會兒。這天兒是有點熱。”
後著跟著的人麻利的撣了桌凳,把帶來的墊子鋪在石凳上,待老太太和又林坐下,又倒上茶。擺好點心。
“昨天郎中來看過,怎麼說了?”
“說快了,讓仔細預備著。”
“東西都預備齊了嗎?”
“早齊了。”又林捧著肚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家裡上上下下的,都為我的事兒折騰,心裡真過意不去。”
“你能平安生產,家裡人心裡就都踏實了。”
又林的骨架小,又是頭一胎,由不得人不擔心。
再說,之前進香出的那件事,一直讓老太太不能安心。老太爺雖然沒有把事情全盤和老妻說,可是老太太畢竟還是知道了幾分。
這是有人要謀害朱家的媳婦,朱家的子嗣。
可恨卻一時查不出那幕後人是誰。
又林這一胎一直都很穩當,她又不是那種嬌滴滴不能吃苦的性子。能預備的都預備了,產房、婆子,藥材,郎中也說了,隨時發動,隨時叫了他來,他這些天就不接別家的外診了。
只要一切順利,沒人房間使壞,應該是可以平安順產的。
有別的女眷也來逛園子,隔著花木,隱隱約約看到有人從遠處走近。花映著人,人映著花,老太太笑著說:“等你得了閒兒,倒是可以把這園子畫畫,我記得你畫畫兒可好著呢。這一二年沒見你動筆啊。”
“也畫了,不過畫的隨意,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