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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長安也不用人安慰――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樣的安慰,這會兒聽起來都象是往傷口上戳刀子,拼命的提醒他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長安拍拍朱慕賢的肩膀,搖搖晃晃的又朝前走。
他不願意回院子裡。剛才去了一趟,韓氏聽到了動靜,在屋裡喊叫哀求。而對面的屋裡,丹jú還昏迷不醒。院子裡空蕩蕩的,好些面孔不見了,剩下的人也都象驚弓之鳥一樣魂不守舍的。
他覺得在那裡待不住。
那兒離前院兒很遠,又下著雨,感覺這院子象個孤島,與世隔絕。這兒一點生機也沒有,只有死亡、怨恨和恐懼。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兒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只顧向前走。
書墨有些擔心地說:“三少爺沒打傘,又喝了酒,這……怕是會淋出病來的。”
朱慕賢嗯了一聲。
也許朱長安覺得這麼著,他心裡會好受一些。
從冰涼的雨夜一下子走進明亮的屋裡,感覺門裡門外就象是兩個世界。
原哥兒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他剛才肯定吃過糕點,手上身上都是一股甜蜜蜜的桂花糖味兒。
朱慕賢把他抱了起來走進屋去。
這些天裡頭發生了這麼多事,生老病死,人世無常。
又林說:“徐媽媽剛走。”
“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
就是為了這兩天的事兒來安撫開解她,怕她因為這些事兒心情更壞。也是,在老太太看,現在沒什麼比她的身子更重要了。尤其是出了丹jú小產的事兒,這時候的人總視婦人小產為不吉不淨的事,老太太和徐媽媽生怕這些事兒沖了她。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大早又有壞消息,朱長安院子有人死了。
不,不是韓氏,也不是韓氏那幾個陪房尋了短見,是丹jú。雖然郎中說她情形不樂觀,可是也沒有說一定保不住命。
朱長安的院子出了事,上上下下沒剩幾個人了。二太太顧不上,朱長安更是屋都沒進。還剩的那幾個伺候的人,害怕的害怕,躲懶的躲懶,加上丹jú沒了孩子,又不金貴了,竟然沒人守著她。原來伺候丹jú給她送飯跑腿打雜的小丫鬟青兒也被扣了起來,因為她把食盒遞給文媽媽.的事,就算下藥她不知情,可是這疏忽的罪責也跑不了,少不了一頓打,而且多半能不再留在內院伺候了。
就這麼著,等到天明丫鬟進去看的時候,人都涼透了,都不知道已經斷氣多久了。
大太太雖然樂得看二房倒霉,可是家裡頻頻出事,現在出了人命,難免讓她覺得晦氣,直說要去廟裡進個香,或是請高人來家看看,是不是風水有問題。
范媽媽大病了一場,現在還回來大太太身邊伺候。她小聲跟大太太說:“其實就是後院兒風水不好,您就瞧,二房把那院子占去了,可是一件好事兒都沒遇上。”
大太太連連點頭:“可不是!幸好當時沒去住那兒。”
范媽媽從屋裡出來的時候,正好小雁端了茶去進。范媽媽瞅了她一眼,小雁笑眯眯地跟范媽媽問了聲好,范媽媽哼了一聲,小雁也沒表現出什麼,端著茶進了屋。
范媽媽一直覺得自己上場大病,和小雁脫不了關係。畢竟當年從於江來京城的時候,小雁的娘黃嫂子就是被范媽媽這麼算計了,因而沒有趕上船,到現在還留在於江看房子呢。南邊的管事、掌柜的有時過來,肯定也會捎黃嫂子的信兒來,小雁說不定就是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想對自己下手。
就算不說黃嫂子那檔子事兒,現在大太太身邊信重的人還是范媽媽。小雁要想成為大太太最心腹的人,就必須把范媽媽排擠出去。
范媽媽沒病之前,這院子裡的大小事兒都是范媽媽管著。可是她病了一場回來之後,明顯發現有人和她不是一條心了,尤其是幾個老婆子和小丫頭,整天跟著小雁後頭,雁姐長雁姐短的。
范媽媽並不為這事兒著慌。
小雁才多大,這麼兩三個月她又能做多少事?無非是在大太太面前給誰說個好話,偶爾漏點小便宜給人吃吃甜頭,這些都不算什麼。真遇著什麼事兒,這些人是一個都指望不上的。小雁卻覺得拉攏了不少人,和以前的態度都不一樣。以前見了范媽媽她哪敢這麼著?真覺得可以和范媽媽平起平坐了?
范媽媽沉得住氣——小雁這樣心大的她過去見多了,一個個的都讓她給壓了下去,小雁也不會例外。
丹jú還不算是姨娘,可也不能當普通丫頭打發。二太太頭疼得要命,叫了丹jú的娘來,賞了她銀子和衣裳裝裹,讓他們家自己把丹jú帶回去安葬。要是生養過的姨娘,自然有朱家發送安葬她,可是丹jú這又不算生養,讓她本家人領走,總比做隨便往城外一埋做孤魂野鬼強多了。
丹jú的娘忍著淚給二太太磕了頭出來,捧著手上的銀子,只覺得悲從中來,可是還在內院,連放聲哭都不敢。
上回她進來看閨女,一切還都好好的,閨女懷了三少爺的孩子,一臉都是歡喜。一家子不說指望著她榮華富貴,可也總是盼著她好。只要生下個一男半女,抬了姨娘,下半輩子總算是有個依靠。
可是一轉眼,孩子沒了,閨女也沒了,換來的是手上這冷冰冰輕飄飄的兩錠銀子。她出了內院的門,眼淚止不住的嘩嘩的往下流,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路上見著她的人或是安慰兩句,或是離得遠遠的指指點點。
這一件事兒連著一件事兒,二房這邊不消停,大房也不太平。繼良哥兒之後,鍾氏也病倒了。可即使病著她也不肯放手家務,生恐讓人做了手腳鑽了空子去,頭上裹塊帕子,躺在那兒聽管事媳婦們回事兒。
大太太的西跨院兒也出了醜事。大老爺的女人太多,如果問他到底有幾個姬妾,估計他都說不出個確切數字來,象有名份的姨娘就有五六個之多,沒名份的通房丫頭就更不用說了。人這麼多,當然不可能雨露均沾,有的不過三天五天的就被拋諸腦後了。既沒了自由,又空閨寂寞的那些年輕女人難免耐不住寂寞。
朱慕賢以前遇到過什麼樣的事他沒有說過,但是他很注意這一點,從來不往西跨院兒附近去,以免到時候瓜田李下的說不清楚。
但是就算不是他,也還有其他人。
事情爆出來也很偶然,有個年輕通房偷偷託了人替她買墮胎的藥。要換做平時,可能也沒有人注意。可是朱家剛出了這樣的事兒,下人們都想盡力撇清自己,擺脫嫌疑,這藥買也買來了,可是往內院兒遞的時候出了點事兒,被發現了。
這一下可了不得,這什麼藥啊?不管是誰弄這種藥,都肯定是不安好心的。前一個血淋淋的例子丹jú現擺著呢。大太太把人拘了來問,問她是想害誰。那個年輕的通房哭哭啼啼的就是不說——又拉扯,又跪著,亂中還撕打了幾下,這個通房就小產了。這下藥雖然沒用上,可是用處卻也清楚了
大老爺都有一兩年沒找過她了,她哪來的孩子?
大太太也給氣壞了。
她縱然不待見丈夫,也不待見這群妖妖嬈嬈的貨色,可是不代表她就能放任眼皮子底下出這種醜事!這通房不可能出得了朱家大門,平時也頂多去園子裡逛逛,她怎麼懷上的?這種事也沒那麼巧,肯定不會只有一回就准準的懷上了,肯定家中有人同她私通,且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都能私通了,那還有什麼別的事兒做不出來?門戶不嚴,什麼事兒都有可能出。大太太一面命人嚴查,一面把西跨院兒的其他人都拿了來查問。
最後那個人選浮出水面,令大太太和聞訊趕回來的大老爺都氣得喘不上氣來。
同她私通的不是大太太原先猜想的家中的下人,而是大房的庶子,現在正在議親的朱明澤。
大房、二房,現在全亂作了一團。二房還好,二太太頭痛發作,還有個白氏能頂事。大房現在兩個兒媳全指望不了,大太太只能自己處置這些破事兒。那個通房當然是立刻遠遠發賣,朱明澤挨了大老爺盛怒之下的一頓板子,被打得只剩一口氣兒了。潘姨娘跪著求情,抱著大老爺的腿聲淚俱下,說朱明澤只是一時糊塗,年少人沒娶親,肯定是那個通房勾引的他云云,大老爺哪裡聽得進去,一腳把她給踢開了。
通房與庶子私通甚至暗結珠胎這件事,給了大老爺當頭一棒。
綠帽子這種事,古往今來哪個男人都忍受不了。大老爺一向風流自許,覺得自己是個風雅的人,家裡家外無數女子爭著獻殷勤。他可沒想過自己已經年過五十了,老的都快不成樣兒了,連在床上都常常力不從心。那些年輕姑娘憑什麼跟著他?難道是仰慕他才學,喜歡他這個人嗎?別開玩笑了。
“都別攔我!讓我打死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