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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長期的風險呢?」約瑟夫追問道。
「長期的風險?」拿破崙笑了起來,「約瑟夫,從長期來說,我們都是要死的。這是最大的長期風險了。當然,除了這,從長期來說,還有革命的風險。約瑟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無非就是擔心,將來有一天,法國人民會對我們不滿意了,甚至會像我們推翻波旁一樣推翻我們的家族,甚至會像我們將路易十六——那個軟弱的笨蛋推上斷頭台一樣,將我們的某個後人,也推到斷頭台上。但是約瑟夫,即便如此,從成本和收益的比較來看,我們真的虧了嗎?或者說,我們的家族虧了嗎?」
「繼續說。」約瑟夫說道。
「好吧,我們就以波旁為例,波旁家族如果沒有成為法國的王族,他們如今的處境,就會比成為法國的王族好嗎?」拿破崙問道。
接著,不等其他人回答,拿破崙自己搖搖頭道:「如果波旁家還是波旁公爵,他們一樣躲不過大革命,說不定波旁公爵,波旁公爵夫人也一樣會被人推上斷頭台,或者是直接掛在路燈杆子上。甚至於,因為整個家族,都在法國境內,所以在九三年的風暴中,整個的波旁家族都被一網打盡,死得一個不剩都有可能。可是波旁家族成為王室之後呢?即使今天,他們甚至還能在西班牙保有另一頂王冠呢。
所以,約瑟夫,你看,成為法國國王,比繼續當波旁公爵,對於家族來說,安全多了。而如果波旁家族乾脆連公爵都不是,甚至連貴族都不是,只是法國的一個普普通通的窮農夫,那麼,甚至不需要93年的風波,從1584年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次的饑荒、瘟疫、戰爭、沒錢娶老婆之類的事情,都可以讓這個普通的平民家族全族死光了。
約瑟夫,不知道你發現過沒有,任何一個現存的平民,如果追查他的上幾代,用不了多久,就能和貴族扯上關係。他們的祖先,很可能就是沒落的貴族、底層的騎士、或者是他們的私生子什麼的。
約瑟夫,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很少能找到一個追蹤到若干代,全都是平民百姓的家族呢?原因非常簡單。因為這樣的家族,傳承不了這麼久,用不了幾代人,他們就會因為我前面說的那些原因斷子絕孫。貧寒的家族的傳承甚至都很難超過三代,卑微的地位,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才是最大的危險。約瑟夫,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啪啪啪啪……」約瑟夫鼓起掌來。但是這掌聲卻並沒有讓拿破崙感到喜悅,因為正在鼓掌的約瑟夫的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拿破崙,你想得很深入,說的也很有些道理。」約瑟夫道,「但是,你考慮過我們的家族和波旁有什麼區別嗎?波旁家族能夠成為王族,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有王族血統。但是,我們家,至少在可以追溯得到的範圍內是沒有的。當然,如果追溯到古羅馬,甚至追溯到特洛伊,那說不定還真的有,就是沒有,自己給自己瞎編出一個厲害的祖先也沒什麼困難的。只是,即便如此,依照傳承的基本規矩,皇冠也輪不到我們家。拿破崙,你不要急著反駁,聽我繼續說。
那些封建王室,絕不會認同我們。當然我們的家族如今擁有的力量已經足以碾壓這些所謂的規矩,從而給這個世界訂立一個新的規矩。我們完全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讓自己變成皇室,並且壓迫他們,讓他們向我們低頭。這並不難,尤其是在『宙斯計劃』已經基本成功,而『赫菲斯托斯計劃』也正在走向成功的如今,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這一點。
但是,拿破崙,如果我們這樣做,你告訴我,我們書寫了怎樣的規則?就像你剛才說的一樣,現在還活著的人,幾乎可以肯定,他們都會有一個貴族的祖先,甚至如果一路上溯,說不定都能追到希臘的英雄,或者特洛伊的王子,甚至是埃及的法老。如果我們家的人能成為皇帝,那麼所有人都能成為皇帝。能不能成為皇帝,便只和力量有關,和其他的東西毫無關係了。於是我們就書寫下了一條全新的規則,這條規則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或者說的更明白一些就是:『皇帝難道是天生的貴人嗎?不過是手中的軍隊最強的那個人罷了。』
這樣一來,我們家族就成了所有人的目標。在平民那邊,每一個有才能有本領的人,都會野心勃勃地覬覦著我們的皇冠和寶座;在貴族那邊,同樣每一個人都對我們恨之入骨。拿破崙,你不覺得,這種局面是多麼的可怕麼?在我們這一代,有我在,有你在,呂西安雖然是個笨蛋,但也勉強能用用,有我們三個,大概是不會出問題的,但是將來呢?我們的統治肯定不可能像波旁那樣穩固。
而且,為了穩固統治,我們就必須獲得更多的人的支持。而這些人之所以要支持我們,那只能出於一個原因,那就是我們給他們帶來了利益。換句話來說,就是為了保證我們的政權,我們只能去討好那些人。拿破崙,現在你可以要求士兵們,以及人民為了法蘭西犧牲,那是因為,他們誤以為,法蘭西是他們的。但是如果法蘭西成了帝國,你在道德上就不再有呼籲士兵和人民為法蘭西犧牲的高度了。因為法蘭西變成了你的,不再是他們的了,他們憑什麼為你犧牲?到那個時候,整個的法蘭西,無論是軍隊還是人民,都會變成僱傭軍。僱傭軍的問題,熟悉羅馬歷史的你,不可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