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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發現一輛車跟在我們後面,剛才沒注意,現在到了土路上格外顯眼,應該是跟了我們一段時間了。它很快就超過我們,但又不快走,開始有意無意地別我的車頭。
我微微一笑,想起蔣門神就幹過這樣的把戲,這又不知道是哪個愛開玩笑的朋友。我把車停在路邊,那車果然也停了。我剛要下去,二傻忽然一攔我:「我去。」
不等我說話,他就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從前面那輛車裡出來一個頭戴棒球帽的高個兒,他快步走向駕駛座上的我,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把槍來……
是古德白!這小子沒死!
當古德白看到擋在他面前的二傻時,眉頭皺了皺,毫不猶豫地沖他開了一槍。二傻的身子微微顫了顫,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子彈擊中了他什麼地方,但是他還是一拳打在了古德白的臉上。古德白沖二傻補了一槍,這回我知道打在哪了,從二傻背心的位置射出一股血,就噴在我前面的玻璃上。子彈穿透了他的身體,二傻搖了搖,轟然倒地。
這一刻,我喊不出來,也叫不出來,就好象身在夢魘中……
古德白手裡拿著加了消聲器的手槍,默默地走到我前面。他的眼裡全是怨毒。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無聲地開火了,一槍,兩槍,三槍……子彈在玻璃上激起的火花在我們之間崩濺。古德白毫不氣餒,一絲不苟地開著槍,直到子彈全部打光,他的眼裡才出現了一絲疑惑,手指仍然機械地扣著扳機。他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我知道他是想射擊玻璃上的同一個位置來殺掉我。
但是子彈射光之後他好象也失去了理智,除了不停扣動扳機外,整個人就一動不動地站著。我伸手提起我的板磚包,打開車門慢慢走了出去,然後一磚就把他拍倒,再然後一磚、兩磚、三磚……我同樣拍得一絲不苟,直到古德白的頭頂被我打成一團絮狀物,回過神來的李師師才驚叫著跑出車拉住了我。
我跑到二傻身邊把他抱在懷裡,發現他居然還睜著眼,除了手腳無力外表情還很輕鬆,一點也不像中了槍的人。我大喊大叫著把他抱進車裡,不停呼喚著他的名字:「軻子,挺住,我們這就去醫院!」
李師師喊道:「他有話說!」
我連滾帶爬來到後面,抱起他的頭把耳朵支在他嘴上。二傻眼裡漸漸失去神采,喃喃道:
「我……本來就要走了,我想回育才。」
我抹著眼淚跑上駕駛座,把油門踩到底往育才飛趕。剛走了沒一會兒,就聽到李師師停止了抽噎,用平靜的聲音說:「表哥,荊大哥走了……」
我使勁按住方向盤,一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一直把車開到了育才。
育才里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祥和,充滿了孩子的笑聲和朗朗讀書聲。我開著車衝進舊校區,從車上把二傻抱出來跑進一間大教室。李師師一邊跑一邊叫:「安道全呢?扁鵲呢?華神醫呢?」
這裡基本上全都是我的客戶們,他們見到渾身血淋淋的二傻一起圍了上來,不斷有人大聲問我出什麼事了。三位醫生很快就來了,他們都是見過無數死人的人,一看就知道人已經沒有搶救的必要了,但還是繞著二傻的屍體不肯離開。我把他們趕在一邊,靜靜說:「你們讓他也安靜一會兒吧。」
李師師哭著把經過跟大家都說了,吳用嘆息著說:「作為一個刺客,他可能已經發現古德白的蹤跡了,所以這才故意把他引出來,然後和他拼個同歸於盡。」
教室里沒一個人說話,都默默地看著二傻。好漢們都是見慣了鮮血的人,就算王羲之他們這些文人也都經過了生死,對於生命的消逝他們並不陌生。荊軻今天的死並不會因為少挨兩槍就能避免,他只不過早走了幾個小時而已。這些人更多的是兔死狐悲,已經過了一個年的他們,在第二個新年到來之前,都有這麼一天……
這時教室的門猛然被人撞開,包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急聲道:「軻子怎麼了?」當她看到放在兩張桌子上的二傻時,頓時就急了,撲在他跟前大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還不送醫院?」見沒人理她,包子瘋了一樣拉住她身邊每一個人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扈三娘摟住包子的肩膀道:「不要太難過了,本來他也是會在今天走的。我們……跟他一樣。」
李師師擦著眼淚拉住包子的手說:「是啊表嫂,我也要走了……就在後天。」
包子愣了一下,死死抓著李師師的手大聲問:「你們去哪兒?」
李師師黯然搖頭。
包子猛地衝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拼命搖著:「什麼叫他們要走了?他們要去哪兒?」見我不說話,包子開始更大力地搖我,「你說話呀——」
我粗暴地把她推開,狂叫:「不要再問老子了!他們每人只有一年的命!」
包子呆了好半天,忽然就像個丟了玩具的孩子一樣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她邊哭邊執拗地瞪著我,好象是我只給了大家一年的命似的。
門開了一條縫,劉老六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自言自語道:「不是還沒到時間嗎,為什麼我會收到荊軻的回歸信號?」他看了一眼二傻的傷口,想問我們什麼,但看看我們的臉色,急忙閉了嘴,掐指一算,眼望著天道,「原來他是這麼死的,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