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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隊長微微一笑,「不慌啊。雖然我們部隊保密,也可以給你安排個隨軍,住在大軍區沒問題。」
程如山:「長官,不加入也給摘帽子?」
岑隊長一怔,知道這小子是鐵了心,點點頭:「算數,我說了成分沒問題,中農還是下中農,都能給你辦。」
從地主到富農是一道天塹,從富農到中農又是一道天塹。
可在他這裡,輕鬆得仿佛打個電話就能搞定。他當然不知道,在岑隊長這裡也只有他這麼一個特例。
程如山握緊拳頭,他們苦苦掙扎,努力從污泥里抬起頭來,為能有資格仰望天空,用鮮血洗刷地主黑幫分子的污名,這條路走得無比艱辛。
他爺爺和外公雖然是地主,卻從來不是壞人。抗戰以前就主張鋪橋修路,賑濟災民,自家人也從來沒有脫離勞動。村裡的佃戶負擔並不重,災荒之年免租、接濟都是常做的事情。為此,民國縣政府還給頒發過慈善匾額。抗日以後,爺爺變賣一多半家產暗中支持抗戰,當時爹想參加抗日組織,但是家族在日軍那裡點了名的,任何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全族受累。雖然不能參加八路,大伯和爹一直支持抗日,還為保護周圍的百姓們與日偽軍周旋。
可是抗戰勝利以後清算,他們卻被打成土豪、反革命,當初為了保護百姓們和日偽軍周旋也成了黑歷史。
當年程福貴勾結偽軍發國難財,被大伯知道直接抽了一頓鞭子,關在村里不許出門。後來他說洗心革面要去參加抗日組織,大伯才放他走。
哪裡知道,他混成個排級幹部,回到原籍開展打土豪的工作,直接把爺爺槍斃。本來他想連大伯和爹也一起槍斃,幸虧得其他革命幹部保護送去農場。
小時候爹總是讓他記住救助他們那些人的恩情,他那時候不懂,總是問「他們為什麼不把咱們家的事兒告訴政府,為什麼不還我們清白?」
那時候是要不到答案的。
後來他自己知道了,不是他們不想,是政策不允許,就連明明白白的地下革命黨都被審查更何況他們?
作為反革命、地主黑幫、壞分子,他們平日裡只准低著頭,不許直腰挺胸、不許抬頭、更不許仰頭看天,否則就可能成為被鬥爭的理由。
他加入敢死隊、特務連,為的就是能摘掉黑帽子,讓家人抬頭做人。
他的覺悟太低,沒資格做一名光榮的軍人,所以他拒絕加入特別部隊。
力盡滄桑磨難,只求簡簡單單。
岑隊長也沒有再逼迫他,拍拍他的肩膀,「這樣,我另外給你安排個好工作。」
第12章 新工作
程如山起身:「謝謝岑隊。」
岑隊長笑了笑,「你不是跑過運輸嘛,不如就做個編外運輸隊的隊長,負責幫我們運輸除軍用物資以外的生活物資。」
槍枝彈藥等都是部隊內部運輸隊運輸,但是有些糧油米麵炭等生活物資,卻是地方政府供應的,需要有可靠的運輸人員。
這是個肥差!
程如山卻也沒喜形於色,只是點點頭:「只要岑隊信得過我,一定不辱使命。」
岑隊長拍拍他的肩膀,「行啦,不是什麼掉腦袋的活兒,沒那麼嚴重。」他走到一邊抽出幾張單子遞給程如山:「你的檔案由我幫你轉回去,會附加文件上去幫你解決成分問題。另外這是這幾年的津貼單子,要是不滿意可以提。」
程如山接過去看了一眼,就算他向來冷靜淡漠對身外之物沒那麼在乎,卻也雙目一亮:居然有七千塊。
這會兒普通工人一個月只有三十來塊錢,普通社員一天只能賺幾毛,七千塊簡直是一筆巨款。
吃穿另外管呢。
岑隊長歪頭瞅了他一眼,終於從程如山臉上瞅到一絲動容,咳咳,不容易啊,之前這小子笑都假惺惺地帶著譏諷,這會兒倒是見錢眼開!
他再度拍拍程如山的肩膀,「行啦,去辦手續回家吧。送物資的時候,記得給我們送最新鮮的蔬菜肉蛋啊。」
……
一夜酣睡,早上醒來姜琳還有點迷糊,睜著眼看看煙燻火燎的屋頂,木樑架、秫秸屋笆、白灰牆,瞅著跟後奶奶家有點像啊。
她媽媽再嫁給一個鳳凰男,鳳凰男和他媽就是一對兒戲精。當著她媽的面對她特別熱情,在她弟弟出生以前,他們對她也說得過去。後來她知道其實媽媽一開始不想要孩子,至少在她還小的時候不想要。可是戲精母子特別來戲,老太太給兒子拿主意,把套套弄漏裝做意外懷孕。
這些都是老太太后來跟親戚誇耀的時候,被姜琳聽來。
等有了弟弟以後,戲精母子就對她各種擠兌,當然是背著媽媽。一開始她生氣、鬧,結果方法不對反而和媽媽日益疏遠,覺得媽媽不幫襯自己,而媽媽覺得自己叛逆難管。
再後來她開始動心機,用複讀機把戲精母子的言行錄下來,然後給媽媽看。
那時候的她年輕不懂婚姻家庭的無奈和難處,以為世界只有黑白對錯。
如果沒有弟弟,也許媽媽可以離開後爸還她一個親密的母女關係,可因為有了弟弟,她的作為只會讓媽媽左右為難,而她愛媽媽最後註定只有自己是多餘的。
想想她雖然倔強,可她就是缺愛,哪怕她不承認。
否則卞海濤不會打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