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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蘊之來這裡二十來年,一開始關那種農場看守所,還要和大哥分開不許聯繫。過兩年情況才改善,結婚又分個小單間過日子。後來閆潤芝被允許帶著孩子們回家,他就和大哥、侄子一起。大哥死了,他就帶著侄子一直和人搭夥。
這麼些年,什麼人都相處過。因為他性子溫和,什麼都不計較,嘴巴又嚴實,不管對方多孤僻難處,他和人處得都不錯。
程蘊之和他握手,「你們也別灰心。」
老陳嗤道:「不灰心,我住這裡好得很,回去倒不自在。這腦袋瓜子,已經鏽住,只會秧地瓜漚糞,其他狗屁的也做不了,回去有啥用?叫我回去我都不回去。」
這時候有其他人知道程蘊之要回去,都趕來祝賀道別,有人送來點蔬菜,有人送來點面、雞蛋等。
程蘊之把姜琳、大寶小寶介紹給他們。
一個個都羨慕得很,「老程真是好福氣,有冬生這樣的兒子,還有這樣的兒媳婦和孫子。」
出身好的知青願意嫁給地主後代,可真是少見呢,他們有些人家,孩子都三四十還娶不上媳婦呢。
閆潤芝做主,衣服被褥餐具等都留下給室友們添補一下。
程蘊之把一隻木箱搬著,這裡面是他寫的一些雲野湖記事,用來緩解思念、抑鬱、憤懣等心情。他小時候讀私塾,沒有讀過西式學校,受新文化影響不大,寫的都是略帶文言的舊體文章,不太明顯表露情緒,沒什麼出格的,所以也不會被沒收。
老人們在話別、依依不捨,姜琳則在院子裡和大小寶、文生玩兒。
程如州對大小寶霸占著自己娘不是很理解,不過他對弟弟很大方,所以三個人一起和娘玩兒。
姜琳問他,「你還會唱什麼戲?」
程如州自豪道:「娘喜歡的我都會唱,你點!」
大寶小寶撇撇嘴,對視了一眼,對程如州道:「大伯……」
「叫哥!你們叫岔了輩分!」程如州很認真地給他們糾正。
大寶小寶趴在姜琳耳朵邊道:「娘,大伯好笨啊,比狗剩還笨。」
姜琳也沒批評大小寶,他倆還小,根本不理解這種情況,她要慢慢地給他倆講。最好悄悄的,別讓程如州聽見,免得刺激他。而且她發現程如州也不是全傻,他居然還知道大伯、大哥輩分不對呢。
姜琳笑著對他倆道:「咱們玩個遊戲,你們要不要玩?」
大小寶很激動,「要的要的。」只要是遊戲,他們就想玩。
程如州更激動:「娘,我也要玩。」
他每次叫娘,姜琳都哆嗦一下,「好的,你先去那邊等著,一會兒我給你布置任務。」姜琳指了指籬笆。
程如州乖乖地去了。
姜琳就低聲對大寶小寶道:「大伯生病了,他忘了自己多大,以為和你們一般大。所以現在他是你們的大哥,如果他也叫爹娘,咱們就讓他叫。因為他不像你倆這麼懂事,爹媽說一聲就懂,他聽了也不懂,所以只能這樣,知道嗎?」
大寶小寶一聽娘說他倆懂事,說了就懂,那還能不懂嗎?立刻點頭,「媽媽,我們懂的。」
姜琳笑道:「你倆真乖,以後大哥就交給你倆帶著,好好保護他,別讓他受傷。」
「好的!」小哥倆很爽快地答應。
姜琳示意他們去把大哥領回來。
大寶小寶跑過去,一人一個拉著程如州的手,示意他蹲下。
於是小哥仨蹲在兩隻雞旁邊,和雞大眼瞪小眼。
大寶:「大哥,咱們要回家,以後你要聽我們的。」
小寶:「聽我們的,給你吃糖。」他又掏出一塊自己好不容易躲過娘的火眼金睛藏起來的橘子糖,剝開糖衣遞給程如州,「不能咬我哦。」
程如州看了看他們又看看糖,乖乖地張嘴,「啊——」
小寶就把糖放在他嘴裡,「不要嚼,含著就會一直甜哦。」
程如州點點頭,「甜。」
吃著吃著,他流下眼淚來。
大寶小寶:「這麼甜,你哭啥?」
程如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甜哭了。」
大寶小寶對視一眼,無奈地想:文生真的是個傻的,哎,以後少不得要好好保護他。
他們倆領著程如州回去找姜琳玩遊戲。
姜琳就和他們玩猜子遊戲,很簡單,但是小孩子卻喜歡玩兒,程如州也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兒,天黑下來,開始看不清,閆潤芝點了油燈。來話別的人來了又走,都忙著去食堂打飯,或者回去自己做飯。
這時候程如山回來,對姜琳道:「行了,咱們過去吧。」
程蘊之就和關係最好的幾個告辭,「有機會我給你們寫信。」
「別寫,心裡念著就行了。」老袁擺擺手,紅了眼眶,「老程啊,你出去就出去了,不用惦記。」
免得寫信又因為什麼事兒掰扯不清楚,誰知道什麼時候又審查運動的,不得不小心啊。
程蘊之也不多說,畢竟自己是離開,他們卻還不知道未來如何,心裡肯定不會太好受。
程如山邀請父親幾個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頓飯,兩位室友來,還有另外兩位,其他一些關係沒那麼鐵,看人家人多也不好意思跟著蹭飯就婉拒了。
程如山把那隻小木箱搬上,閆潤芝扶著膝蓋疼的程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