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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如山自然知道什麼意思,他也不說破,淡淡道:「一切按規定來。」
程福貴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已經有四個孩子其中兩個兒子,二兒子三個孩子其中一個兒子,三兒子一個閨女,才三歲,沒有兒子。
按照規定,大兒媳二兒媳都不能再生,她們也沒懷孕。三兒媳懷孕,但是時間有點微妙,一胎才三歲,按說得等五周歲再生,現在懷孕就不那麼合規定。而且她懷孕的那個月正好是1月份,如果玩弄一下文字遊戲,就說去年懷上的也沒什麼不對,但是如果較真算得日子比較準確,那就在元旦以後。
這就要看計生辦的人怎麼處置,是想湊任務數,還是賣個人情。一般他們活動一下,基本沒人管就那麼過去了。
程如山說一切按規定來,有人就解讀為:他程福貴還要那麼多孫子幹嘛?
因為程如山說那句話的時候,雖然還延續著上一個話題留下的禮貌性笑容,眼神卻是冷而淡漠的,沒有一點笑意。
眾人就知道程如山這人和從前一點沒變,該狠還是狠,該毒還是毒,不會因為他看起來隨和就真隨和。
他把程福萬的孫子程信達逼瘋的事兒,他們還心有餘悸,千萬不要和他對著幹。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的就是這樣的輪迴。
「程福貴情況不大好,也開始瘋瘋癲癲了。」有人說起來,「前幾天我去農場交接任務,看見他差點沒認出來。弓著腰、駝著背、亂草似的白頭髮,一張臉跟樹瘤子似的。要不是他叫我,我真沒認出來。」
「他也是罪有應得,在勞改農場還惹事呢,挑撥是非,還想聚眾鬧事,結果被揪出來狠狠批了一通,關禁閉、開會檢討、參加重體力勞動。」
他們沒說的是,還有那麼一撥兩撥人專門盯著他,全天候360°無死角地進行各種照顧。
勞改農場和監獄差不多,要打人不出傷,又疼,有的是辦法。要折磨一個人,不用動手,專門進行精神壓制,要逼迫他崩潰,也有的是辦法。
當年程榮之、程蘊之兄弟在農場有人關照,雖然參加勞動,卻沒人能害他們性命。
程福貴也算有人關照,不過是負面的,這麼關照下來,既要他死不了,還要他活不舒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今已經開始瘋瘋癲癲的,甚至說出「有人天天對著我腦子說什麼,讓我上吊,讓我上吊的,我才不聽她的。」
他這樣,他侄子程信達早就瘋得徹底,時不時地狂躁一下,要放狗咬死所有人!然後就被捆起來打針,關起來冷靜,這麼下來整個人已經完全木訥呆滯,再也不是個人了。
聽他們說話,程如山卻不發表任何見解,也不插話,等時間差不多他起身告辭。
「咱們公社的棗園、山楂園不能荒廢,現在改革開放,以後對外貿易會多起來。大家還是想想怎麼做成更好的新產品,先拿到省城去,如果反應好,再試試對外貿易。」
程如山消息靈通,知道中央正在商量經濟特區的事情,要逐步放開對外貿易。根據他的判斷,既然工作重心轉移到發展經濟上來,那出口進口必然會多起來。現今國內工業水平不行,要想出口高科技產品也不可能,政府想出口創外匯,除了廉價勞動力就是農產品。誰在這上面打開對外貿易的通道,誰就是改革開放的功臣,政績自然會起飛。
「真的?」公社幹部們震驚了,他們可從來沒想過這麼大的計劃,沒那個野心啊。
按照他們的想法,支持大隊副業,讓社員們吃飽飯就很了不起呢。
沒想到程如山還給他們畫了這樣一個天大的餅。
程如山:「我們非常有特點的大蔥、紅根菠菜都可以試試。」
雖然把最好的拿去出口很氣人,可為了換外匯做更大的事,也不得不如此。
被他這麼一說大家都激動起來,一下子感覺豪情萬丈,要衝出亞洲沖向世界了。
程如山也不多說,他只負責提個頭兒,具體怎麼做還是靠他們,畢竟他也不可能去管什麼棗園大蔥的,他能做的就是幫他們提出好的建議,然後疏通運輸環節。
他走出公社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看到程福貴大兒子急匆匆過來。
程福貴大兒子連和他對峙的勇氣也沒用,被程如山看一眼就趕緊袖著手退到一邊,哪裡敢攘其鋒芒?他是來懇求把程福貴接回家過年的,結果遭到公社幹部的一致反對。
根本沒有一個人為他說話。
程如山挑了挑眉,又迅速放下,然後不疾不徐地走出公社。
人生還長,路還遠,不應該著急。既要靜下心來欣賞沿途的風光,又要好好品味這人生的酸甜暖涼。
要一個人家破人亡境況淒涼,不分時代!他自認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記性又好,端的是恩怨分明,睚眥必報。
他回家,在村口就遇到來接他的大寶小寶,冷酷的氣勢潮水般退去,眉眼也變得溫柔起來。
大寶小寶看他回來高興地跑上前,小寶拉著他的手,跟他講接完寶生就不要再接別的弟弟妹妹了。
程如山笑了笑,「為什麼?」
大寶:「我媽媽好辛苦,我們不想她總是遭罪。」
小寶也點頭,「是呢,冬生,琳琳好可憐啊,肉都不愛吃了呢。」
程如山心裡軟軟的,大手揉揉他的頭,「好,咱們接了寶生,就不要別的孩子來我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