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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鐵峰再也忍不住,狠狠搓了一把臉,他對姜琳道:「以後每個月我給你們寄錢。」
姜琳:「你攢著吧,等孩子大了用錢再說,現在用不上。」她連再見也不想和他說,領著小軍走了。
姜興磊背著被子和飯盒茶缸,經過梁鐵峰的身邊,忍不住把梁老婆子對小萌做的事兒告訴他,「真是個狠人心的,不是自己孫女?」
梁鐵峰如同被搗了一拳似的,他尋思老太太可能不捨得給小萌和小軍吃一樣的,卻沒想到她為了表示對姜敏的不滿,竟然這樣心狠。
他幾乎有些站不住。
程如山託了他肩膀一把,「記住,你是一個男人。」他錯身而過,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鐵峰想起什麼,「等一下。」他追上程如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塞給他,「給姜敏的。」
程如山低頭看了一眼,「遺物。」
梁鐵峰的眼神痛苦又複雜,點點頭。
程如山:「你可真夠混的。」他拿著信過了檢票口,跟上姜琳幾個上了火車。
梁鐵峰站在那裡,早就什麼也看不見,卻又不想轉身回去。
如果回頭,背道而馳,他就徹底失去他們。只有跟著往前走,才能看到他們,只要看到他們在前面,似乎就是永遠都不會失去的樣子。
這幾年來,早晨帶她上班,傍晚帶她回家,晚上有兒女親親地叫爸爸。她卻要帶走這一切,從今以後,早晨傍晚,白天晚上,對他來說再也沒有了陽光歡笑,只有無盡的追憶和孤獨。
心已經空了,整個人生的希望似乎都被拿走了。
病床上,梁老婆子正在自怨自艾地哭訴,可惜渾身疼、動不了,說話也說不利索了。
她一睜眼就要看到自己兒子,結果沒看到就哭,終於等到梁鐵峰迴來,她看看他後面,「小軍呢?」
梁鐵峰一副被掏空的樣子,一句話也不想說,看著她這樣,他還能說什麼,怪她對小萌不好逼走了姜敏?其實姜敏如果不想留在她身邊,終究會找機會離開。
「你把我大孫子還給我啊!」梁老婆子氣得渾身打哆嗦,想掙紮起來,可惜動不了。
梁鐵峰:「娘,姜敏帶著他們走了,你就不要再折騰。你已經把他們折騰走了……」
「啊——啊——」梁老婆子只能尖叫著抗議,怎麼是我,怎麼是我折騰他們走了,她本來就不想和你好好過!我早就說你們多生幾個孩子,前兩年幹嘛不多生幾個,你非說她上班辛苦,生孩子對身體不好。現在好了吧,她一有靠山立刻就跑了!我說什麼來?
梁老婆子氣得說不出話來,腦子卻轉得飛快,嘴唇也哆嗦著。
我的大孫子啊!
「鐵峰,你、你……你聽娘的……」她朝著梁鐵峰張嘴,聲音卻發得不清楚。
梁鐵峰:「你受傷,好好養著吧。」
梁老婆子終於喊出來:「兒子,咱、咱不稀罕,你、你這麼好的條件。你趕緊的,再找個、找個黃花大閨女,多少大閨女要給你當媳婦的!」
梁鐵峰扭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我讓你結婚,找個好閨女,給我生上七個八個孫子!」梁老婆子嘶吼著,用頭拼命地撞著枕頭,如同一頭受傷的母狼一樣,聲音壓抑,目光兇狠涼薄。
梁鐵峰感覺不認識她一樣,卻又熟悉至極,心頭一片冰涼恐慌。
在姜敏眼裡,他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
從縣城去市里他們坐短途火車,所以都是硬座,對面五個座位就夠。
姜琳不忍心看小孩子那麼緊張,就逗逗他們,給他們講故事,還有省城好玩兒的,以及姐姐哥哥弟弟們的事兒。雖然沒見面 ,先熟悉一下,等見面也不至於太生疏。
她是發現了,小軍就是個窩裡橫,在家裡的時候還叭叭叭的,到了外面屁都不敢放一個,看到陌生人嚇得一秒變鵪鶉,生怕被人家拐走。
不過以前養成的毛病不會一下子就沒,還是需要慢慢糾正,而且也要提防他從一個極端進入另一個極端。
程如山把那個鼓囊囊的信封給了姜琳,讓她轉交給姜敏。
等程如山和姜興磊去活動的時候,姜琳把信給了姜敏。
姜敏一開始以為是梁鐵峰給她的並不想看,後來看到信封上一個名字頓時臉色一變。
靳海平,這個名字已經有好幾年不曾說起來,梁鐵峰鬧脾氣的時候也只用他代替,從來不說名字。
她更不會宣之於口,幾成禁忌,就當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封印在那段記憶里。
冬天她嫁給梁鐵峰以後,過年他從邊境回來一次,她已經沒臉見他也不想再耽誤他,所以避而不見。
她托團長帶話,希望他回城去吧,她已經紮根這裡,不會再離開的。
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在團部喊她的名字,大聲喊這輩子只想娶她當老婆。
後來她才知道,梁鐵峰找他打了一架,第二天酒醒,他去找團長做檢討給她留了一封道歉信,然後返回邊境,從此再也沒有和她聯繫過。
她當時想不聯繫挺好,這樣她就當他越來越好,回到省城過上幸福的生活。
去年冬天,她無意中看到了一份名單,那是支邊知青的犧牲名單,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密密麻麻的名單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