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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她,並不會有太多機會和大房如何,過了年要忙磚窯廠、繡花坊,還要複習參加考試,如果考上就要去讀書,哪怕考不上也已經改革開放,她要進城去發展自己的事業,反正以後肯定常住城裡,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鄉下。
她進去和打碗兒包餃子。打碗兒看姜琳握著麵團的手比面還白呢,倒是她,又黑又粗糙還裂口子,不禁自卑得想藏起來,怕姜琳嫌她髒,趕緊道:「娘娘,我洗手了。」
姜琳並不嫌棄,「你擀劑子挺圓啊。」
打碗兒在姜琳面前很自卑,不敢抬頭瞅她。之前爹娘和達達家不好,她不敢到姜琳跟前湊,兩家打架,她自然也幫著爹娘。其實她內心無比羨慕姜琳長得那麼白嫩漂亮,會打扮。
被姜琳一夸,她更要擀得漂亮一些。
姜琳不會像他們那樣一隻手托著餃子一隻手捏邊,她雙手拇指食指那麼擠一下,就把餃子擠出來。
打碗兒看得很驚訝,原來還可以這樣包餃子呢?
姜琳覺得包得還不錯,有了信心便繼續包。
大寶小寶和文生跑來家,他們已經上完墳。
大寶看到劉紅花也在,大寶站住,盯著她,「大娘,你還給不給我吃餿飯了?」
劉紅花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當然不、以前……都,都是大娘……」她渾身冒冷汗,幾乎要奪門而逃了。這時候閆潤芝道:「你大娘知道錯了。」
小寶點點頭,「媽媽說有錯就改是好孩子,你改了我們不和你計較。」
既然嫲嫲說讓他們來家裡陪爺爺過年,小哥倆也不再計較,他們跑去屋裡找姜琳看她包餃子。
小寶:「琳琳包餃子越來越好看了。」
大寶:「可是,餡兒怎麼露出來?嫲嫲說這樣的一下水就中了!」餃子破了不能說破,過年忌口。
姜琳:「你們要看到媽媽的進步,我覺得比以前好看。快誇我!」
他們嘻嘻哈哈地你笑我我笑你,跟三個孩子一樣。
文生也洗手進去,搓搓有點涼的手,「娘,我幫你擀皮。」文生擀皮擀得又快又好,而且每一個都儘量遠遠的,姜琳可喜歡呢。他一個人擀皮,其他人包。
大寶小寶也跟著摻和,他們拿麵皮給自己包糖餃子,捏點紅糖拌點麵粉包在餃子裡。小寶還偷偷捏倆糖豆包進去,想看看煮出來是什麼味兒的,又怕人家吃了自己的,就做個記號,捏成一個小兔子頭的形狀。
打碗兒看著姜琳和孩子們那樣親密隨意,不講究大人孩子的規矩,別人家從來沒見過,她不禁羨慕得很。
很快男人們上墳回家,按照風俗各樣該擺的擺上。
這是程家這麼多年以後,第一次正兒八經過年祭祖,兄弟倆都在,程蘊之心裡非常高興,一天都笑微微的,上墳的時候特意和爹、大哥叨咕了半天家和萬事興。
晚上六點多,年夜飯就做好了。別人家直接吃餃子,條件好的加個菜。他們家除了上供的那些碗盤,另外又做一大桌子,紅燒鯉魚、蘑菇燉雞、臘鴨、炒臘肉、黃豆豬腳、豬皮凍、白菜粉條汆白肉……
劉紅花看得眼珠子都直了,內心不安起來,竟然生出一種犯罪感。這麼胡吃海塞的不犯罪?讓她吃她都不敢!他們家本來過年就預備吃頓餃子的,哪裡還有大魚大肉?
老天啊,這可了不得,出去滿公社看看,沒有一戶人家是這麼吃年夜飯的。
要是只有一個豬肉燉粉條,她肯定饞得兩眼放光如何如何,現在這一大桌子全是肉,她真不敢吃!簡直就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吃年夜飯的時候,村里都等著大喇叭吆喝晚匯報,大喇叭不吆喝,各家都不敢動筷子。過了一會兒大喇叭響起《東方紅》的歌,大家立刻肅穆。放完以後,又放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
等再放完,就傳來程福軍被大喇叭吆喝得有些失真的聲音,「社員們,全體社員們,過年啦,過年啦,各家自己吃年夜飯啦啊,不用請示,不用請示,放了歌曲就算!」
這麼一吆喝,各家才歡歡喜喜地熱鬧起來。
很快就有鞭炮聲響起來,有人家買鞭炮一直不敢放,這會兒聽了喇叭,立刻拿去放鞭炮迎年。
姜琳也去拿出來交給程如山,他點了一根香,讓文生找根細長竿子挑著鞭炮,他去點。
姜琳怕刺激到文生,程如山卻說沒事。
程蘊之和閆潤芝互相攙扶著出去看,大寶小寶拉著姜琳的手,擠到門口,大年夜裡還是很冷的,凍得哆哆嗦嗦的。
文生舉著竿子,姜琳問他:「文生,震耳朵的,你怕不?」
文生朝她笑:「娘,我才不怕呢。」
程如山捏著香,吹了吹香頭然後捏過鞭炮的引信,點燃,「滋——」,他轉身走開,鞭炮在他身後噼噼啪啪地響起來。
文生舉著竿子,耳邊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是家裡人過年的歡呼聲,火光明滅,有程如山俊秀挺拔的身姿,有姜琳明媚歡笑的臉龐,還有大寶小寶天真爛漫的樣子,還有程蘊之、閆潤芝,還有……
他對周圍如此陌生,他對這一切又如此熟悉如此渴望。
熟悉又陌生,為什麼這樣?
他突然有些茫然,這一切看似在身邊卻又離他很遙遠,漸漸地他聽不見鞭炮聲,聽不見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