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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裡面的人應該是自己認識的,那就是水槐村的,不是程福萬就是他兒子。
他起身徑直走過去。
秘書還想攔卻哪裡有他速度快,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推門直接進去。
裡面瞬間傳來程福萬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個秘書怎麼當的!」
程如山淡淡道:「不必惱羞成怒,我是來辦正事的。」他從書包里拿出自己這半個月的成果拍在程福貴眼前。
程福萬嗤了一聲,「什麼了不起的?」
他一把抓起來,先看到好些紅艷艷的大章,有省革委會、政治辦、成分組還有專區……
程福萬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哥,他、他……真的辦下來了。」
第33章 平反
程福貴又有一種自己後繼無人, 別人家卻後代崛起要挖自己根兒的恐慌和無力感,他擺擺手, 也不看文件,而是盯著程如山。
眼前的青年, 氣質比幾年前更加沉穩,以前像把鋒芒畢露的利劍, 這會兒就像套上劍鞘的寶劍,看不見鋒芒, 鋒芒卻處處顯示出來。隨時都可以一擊致命。
程如海明明是他大哥,為什麼天差地遠?
程福貴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例子。憑一己之力給家裡摘掉黑帽子, 這種孤勇和魄力不是誰都能有的。自己家的子侄一輩,是斷然不會出現一個的。
程如山見程福貴盯著自己看, 視線不閃不避地迎上去, 氣勢如劍鋒利,卻也如山沉穩,絲毫不露破綻。
最後反而是程福貴心頭一顫, 他發現自己居然做不到和程如山一直對視, 任何人被那樣鋒利又沉穩的目光攫住堅持不了幾個回合就會敗下陣來。
不是不好意思, 而是心生膽怯。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程福萬手裡把文件拿回來看了看,手續齊全, 不給自己絲毫刁難的餘地, 他哪怕想挑刺都挑不出來。因為程如山已經把最難辦的上頭的關係都打通, 如果自己不辦, 那豈不是說上面層層批准都是錯的?
他心裡堵得慌,卻也不得不掏出印章給蓋上。
程如山看他蓋章,緩緩道:「公社和大隊沒收的財物應當儘快清點歸還。」
土地是沒辦法要回來的,如今都是集體所有,但是家裡的房子、家具以及其他財物,應該歸還。
平反政策規定返還財務分幾種,有的要求全部歸還,有的部分歸還,即便如此,也看地方執行力度。城裡還好,被抄沒的家產除了被破壞的,有些會歸還。但是鄉下,百姓不懂只跟著起鬨打土豪,很多被抄沒的產業不是破壞就是層層分割,根本無法歸還。
程如山自然知道,可他在程福貴面前依然很強硬,一切都要按照政策來,絲毫都差不得。因為當初他們家就是被政策抄沒的,現在自然也要如此。
程福貴:「就算清點也要慢慢來,年頭久了有些文件遺失,有些家什兒保存不善,都有可能會損害。畢竟鼠咬蟲蛀,是吧。」他朝著程如山笑了笑。
程如山:「沒關係,可以先還看得見,不會被鼠咬蟲蛀的,比如房子和一些家具、古董。」
「公社現在忙秋收呢,你得先等等,等他們有時間,成立一個平反討論小組,專門辦你家這個事兒。」程福貴已經有些沒底氣,卻還是強撐著,「不用兩年一定給你辦妥。」
程如山拿回文件,「沒事,我會給縣革委會遞交申請,請他們派人下鄉協助,畢竟這是大案件。革命鄉紳被打成反g命黑地主,理應派縣幹部來處理。」他頓了頓,看向程福貴輕哼一聲,「你怕是還不夠格處置。」
程福貴咬緊了牙,兩邊咬肌都微微顫抖,「孩子,做人還是得往前看,大局為重,活在過去是沒有意義的。」
程如山笑了笑,「這句話送給你正合適,程書記!」他退後一步,把文件放回包里去,「告辭。」他轉身離開程福貴的辦公室。
程如山一走,程福萬立刻跳起來,罵道:「大哥,你看見了吧,這小子也忒囂張,簡直比當年程如州還囂張得很。」
程福貴恨聲道;「他有囂張的資本。如果是咱們家,你們誰能做到他這樣?」
程福萬立刻變啞巴。
程福貴往後靠在椅背上,「只怕局勢要變了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得一點不差。
程如山離開程福貴的辦公室,他又去了一趟郵局通訊組,花錢給縣裡他蓋章的辦公室打個電話,表明這裡的情況,希望他們督促公社、大隊儘快清點財物歸還。
他背著書包去了外面,還沒走近就聽見河邊傳來悅耳的笑聲,他快步走到河岸上,看著姜琳和大寶小寶在小河邊玩水。
母子三人頭上都戴著蒲葦、水草編的草帽,姜琳的最難看,上面還插滿了紅黃粉紫的野花,像個跳大神的。大寶小寶光溜溜的,只戴著草帽子。小寶的也插著花,卻很有美感。大寶的只有野草,豎著三根菖蒲尖像劍一樣,如同一個小騎士,可惜沒穿衣服。
姜琳站在水裡,褲子擼到膝蓋以上,纖細的雙腿白得有些晃眼。
程如山雙手插在褲兜里,站在岸上靜靜地看著他們,蒲葦如劍指向高空,瓦藍的天空懷抱著點點白雲倒影在清澈的水中,稚子天真,倩影婀娜,讓他有一種跋山涉水時光終不辜負的感動。
他要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