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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華不屑地說道:「誰說這樣做會影響到出口創匯了?他們想要五葉風扇,可以從我手上買啊,他們付給我的外匯,同樣是國家的外匯收入。而且,如果是我一家賣,價格還不會低到喪權辱國的地步。」
「林振華,你太放肆了!」許立亞惱了。這是什麼單位的經理?剛才聽眾人介紹,好像他也就是一個科級幹部嘛,而且還是企業的科級,還是以工代干,不能算數的。自己可是堂堂中央部委的處長,他居然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簡直就是無組織無紀律嘛!
許立亞是一個剛提拔起來的年輕處長,今年剛滿30歲,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這次到廣交會來,各省來的正廳、副廳級幹部對他都恭恭敬敬的,哪像這個比他還年輕得多、級別低得肉眼看不見的小經理一樣,還敢在他面前說風涼話。
聽到許立亞的呵斥,林振華的脾氣也上來了,他平素不愛與人爭鬥,但並不意味著他的血管里就沒有華青人那標誌性的傲氣。
他把眼睛一瞪,用同樣強硬的口吻斥道:「許處長,你這是什麼話?關於幾個省份的企業侵犯我們公司專利權的問題,我在前一天就向你報告過,你當時是怎麼表現的?你跟我們踢皮球,打官腔,還說什麼你們不便於干涉企業的經營活動。現在可好,一天時間不到,你就變了臉了,你是覺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很有成就感嗎?」
「你……」許立亞氣得嘴唇直哆嗦,真像是被林振華打了一耳光一樣。他有心想蹦起來拉著林振華出去決鬥,但權衡了一下自己和林振華之間在武力值方面的差距之後,便放棄了這個不現實的念頭。
他轉頭看著華克勤,說道:「華廳長,你們江南省,難道沒有強調過外貿紀律嗎?」
華克勤聽著林振華和許立亞幹仗,只覺得心裡爽快無比。見許立亞吵架不過,在向他施壓,華克勤也沒有好臉,直接一句話就頂回去:「許處長,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江南省不但講外貿紀律,我們還講法律,還講起碼的商業的道德,我們不會做出這種侵犯了別人專利權還惡人先告狀的事情。」
周圍那些各省的代表可不幹了,紛紛鼓譟起來:
「華廳長,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惡人先告狀?」
「華廳長,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
「大家做事情要憑點良心好不好?」
「許處長,像這樣的行為,一定要嚴肅處理!」
「……」
許立亞擺擺手,制止住眾人的話,然後黑著臉問華克勤道:「華廳長,我只問一句,你這個態度,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你們江南省外貿廳?」
「我可以告訴你,第一,我這話代表我自已;第二,也代表我們外貿廳;第三,這也是我們江南省經委的意思。我們江南省雖然經濟上不算發達,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捏的!」華克勤的臉比許立亞黑得更難看,他一字一板地說出了上述這些話。
在中國,中央部委與地方省廳之間的關係,是非常微妙的。
在平時,地方省廳對中央部委十分恭敬,平時接來送往,逢年過節都要安排人專程進京去送禮,什麼菜油茶油、大蒜大蔥之類,應有盡有。據說,某一年某個畜牧業大省索性用火車拉了一車皮宰好的羊送到對口的部委去。結果這個部委的幹部下班時每人自行車後架上都馱著一頭死羊,浩浩蕩蕩在北京街頭招搖過市,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然而,如果你因此而認為中央部委對地方省廳有指揮權和管理權,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除了少數歸屬「條條」管理的系統之外,大多數的系統是歸屬「塊塊」管理的。也就是說,省廳的幹部是由省委、省政府管理,部委沒有任命和考核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省廳壓根就不需要看部委的臉色。
不但如此,在平日裡,部委其實反而要看省廳的臉色。部委手裡沒有直接管轄的企業,他們制訂的政策,需要通過省廳才能傳達下去。如果省廳不給他們配合,那麼部委就成了光杆司令,啥事也幹不成。還有,部委的人員如果要到下面的省里去辦事,也需要省廳給予接待。如果你把省廳給得罪了,那麼去了之後,恐怕連吃飯住宿都沒人負責,人家就敢生生把你晾在那裡,讓你拿著尚方寶劍沿街乞討去。
這樣一種微妙的管與被管、有權與無權之間的平衡,充分體現出中國五千年的和諧傳統,這不是什麼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能夠解釋得清楚的。
正因為如此,華克勤對許立亞並沒有什麼畏懼之感,相反,他覺得許立亞實在是太囂張了。你居然敢來質問我是否代表江南省的意思,我告訴你了,這就是我們江南省的意思,你敢拿我怎麼樣?莫非你一個小小的處長,能去罷免我們省經委的主任?
這個許處長,真是太年輕了,如果換成他的司長來,恐怕就不會犯這樣幼稚的錯誤了。華克勤在心裡暗暗地說道。
「好吧,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向部里反映的。」許立亞氣呼呼地說道。
「好啊,你可以直接給高部長打電話,就說這是江南省的老華說的話,你看看高部長會說什麼。」華克勤毫不客氣地炫耀道。切,你個小處長,還想拿什麼部里來壓我,你們高部長到江南省來的時候,和我在酒桌上也是稱兄道弟的,那時候你還在學校里啃干饅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