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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院裡搞武鬥,穆主任為了保護我,把我安排到了一家三線廠。我在那裡工作了幾個月之後,那裡也開始武鬥了。廠長受過穆主任的交代,又通過他的關係,把我轉到了地方上,最後就到了漢華機械廠。」
張智方點點頭:「難怪,老穆已經去世了,臨死前也沒有透露你的去向,所以誰也不知道你到哪裡去了。」
「我聽說了,他也是被打死的。」胡楊黯然地說道。
「動亂結束已經五年了,你為什麼不回來?」張智方逼問道。
「我……我不知道。」胡楊怯怯地答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想過要回去,可是,每一次都沒能最後下定決心。那個地方,是小瑛的傷心地,也是我的傷心地,我不敢回去面對那裡的一切。」
「傷心地?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而沒有回去找我們。」張智方喃喃地說道。他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對胡楊問道:「1974年,西沙海戰,你看了報紙上的新聞嗎?」
「看了。」胡楊道。
「有什麼感想?」
「咱們用小艦戰勝了大艦,這是海軍同志們的光榮。可是,一個泱泱大國,面對南越這樣一個跳樑小丑,居然還只能是用小艦打大艦,這是我們軍工人的恥辱。」胡楊恨恨地說道。
「啪!」張智方猛地一拍桌子:「你還知道恥辱!你還知道自己是個軍工人!現在全軍上下都在急著換裝備,海軍的將士們急著要大軍艦來保衛海防。軍工部門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們每天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恨不得把一個當成兩個人來用。而你呢!一句傷心地,就能成為你逃避自己責任的藉口嗎!黨和國家花了這麼多錢來培養你,就是讓你和組織談傷心的嗎!」
胡楊的心理防線被張智方這一聲斷喝給擊潰了,眼淚順著雙頰汩汩地流淌下來,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我,我沒想逃避,可是,我不知道組織上還能接受我嗎?」
張智方怒氣沖沖地喝道:「組織上從來也沒有拋棄你,是你自己不願意歸隊。我們的政策是,來去自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我們不會強迫你。你如果不願意歸隊,現在就可以走了!」
胡楊使勁地咬了一下牙,用袖子抹掉了臉上的眼淚,走到張智方面前,立正站住,胸膛挺得像標槍一樣筆直。他舉起手,向張智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大聲地報告道:「部長同志,海軍艦艇研究院推進器系統工程所總工程師劉向海,請求歸隊!」
這一聲吼出,整個屋子裡的人都震驚了,什麼,海軍!總工程師!這難道就是那個平淡無奇的木模工胡楊嗎?
在所有的人中,最感到震驚的,莫過於林振華了,他在心裡大聲地說著:這可是劉向海啊!這就是劉向海啊,牛人中的牛人,大神一般的存在啊。
林振華清楚地記得,在華青大學機械系的系史中,曾有這樣的記載:
劉向海,華青大學機械系1956屆畢業生,公派赴蘇聯列寧格勒大學學習船舶動力專業。1960年,他以一篇名為「大槳葉推進器降噪動力模型」的論文,推翻了蘇聯某著名推進器專家提出的理論,轟動了蘇聯軍工界,被譽為海軍工程天才。
在取得博士學位,學成回國之後,劉向海被分配到海軍艦艇研究院工作。因為在幾種型號的艦艇推進器研究中做出的傑出貢獻,他被破格提拔為推進器系統工程所總工程師,時年僅有29歲。
可惜,好景不長。十年動亂開始後,艦艇研究院受到造反派的衝擊。劉向海的業務領導、也是他的岳父秦教授被活活打死,劉向海在混亂中不知去向。直到林振華讀研究生那個時候,劉向海的下落依然是一個不解之謎。
林振華的研究生導師姚鶴良教授,早年曾與劉向海有過不少交往,偶爾與自己的學生談起劉向海的時候,總是感慨萬千,抱怨天妒英才。
誰知道,眾人苦尋不著的劉向海,居然隱姓埋名,變成了這個名叫胡楊的木模工。如果沒有林振華的穿越,也許他就會以一個木模工的身份漸漸老去,然後平平淡淡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
我真是糊塗啊,怎麼就沒往這裡想呢,林振華在心裡不斷地埋怨著自己。事實上,這種埋怨也是毫無道理的,在謎底揭開之前,誰能夠想到會有這樣戲劇性的結果呢?
聽到劉向海請求歸隊的要求,張智方的眼睛裡也閃出了淚花,他舉起手,向劉向海還了一個軍禮,鄭重地說道:「劉向海同志,我代表海軍裝備部,歡迎你歸隊!」
說完這一句,他走上前去,緊緊地握住了劉向海的手,深情地說道:「向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代表組織,歡迎你回來!」
在場的人都激動地鼓起掌來,尤其是常清波和於文正,更是連忙走上前,向劉向海行著軍禮,尊敬地說道:「劉總工,我們早就盼著你回來了!」
這兩個人,都是後來才從其他單位調到研究院工作的,此前對於劉向海只是久仰大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目前都是推進器所的中層幹部,他們深知,如果劉向海回到推進器所,最起碼也得官復原職,擔任副所長兼總工程師。這就意味著劉向海會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了。
劉向海與常清波和於文正分別握了握手,說道:「慚愧,我是一個掉隊的士兵,以後還請同志們多多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