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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人在說話,嘆氣,重重的呼吸,甚至偶爾還會傳來壓抑而痛苦的抽泣聲。
是誰在哭?
那聲音極低,仿佛並不願意被人聽到,甚至恨不得把那些聲音全都咽進肚子裡,可終究還是不小心漏了一絲半點出來,就這麼傳入許攸的耳朵,一點點地滲進她的心裡,忍不住渾身顫抖。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點,雖然睜不開眼睛,但其他的幾個感官卻很清楚,每天都有人往她的嘴裡灌湯汁,有時候很美味,仿佛是雞湯味兒,或是排骨味兒,裡頭常常有淡淡的人參香,有時候則是苦得要命的藥湯,她不大想吃,可想了想,還是喝了下去,就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偶爾會有個小孩在她身邊咿咿呀呀地說話,拍拍她的臉,有一回還用手指頭堵住了她的一隻鼻孔。「阿初,別鬧你姐姐,快坐好!」屋裡有個聲音喝道,聲音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很溫柔,說的不是官話,但許攸卻能聽懂,真奇怪。
那個叫阿初的小孩便老實了,手指頭收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又悄悄伸過來摸了摸許攸的臉——真是個調皮的孩子。
那個溫柔的女人不在的時候,阿初會偷偷過來找許攸玩兒,他似乎走路還不算太穩,腳步聲很獨特,每一步的頻率和節奏都不一樣,跑得急了還會忽然發出「砰——」地一聲悶響——一定是那個小鬼坐了個屁股墩兒。
許攸又睡了幾個很長的覺之後,阿初就長大了許多,他漸漸地能說出完整的句子,到後來,甚至還會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到她床上來,腦袋並腦袋地靠在她身邊睡覺。可有時候,這個小傢伙找不到玩伴了,就會跟她淘氣,時不時地伸手捏捏她的鼻子,或是耳朵,力道雖然不重,可總讓許攸覺得困擾。
她現在已經大概知道這個家的情況了,阿初是她這個身體的堂弟,那個說話溫柔的女人是她的二嬸,除此之外,家裡還有個性格爽朗的祖母,和脾氣有點急,卻特別講義氣的二叔,以及雖然不常出現在床邊,但總是偷偷哭泣的父親。
有一天,她聽到那個父親叫她「小雪」,許攸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仿佛在哪裡聽過似的。於是接下來的許多天,她都一直努力地去回想這個名字,她也說不清到底用了多長時間,但終於還是想了起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雜亂無章的記憶。
然後,許攸找到了一個新的打發時間的方法就是拼命地回想那些過去的事,她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有效呢,還是她根本只是在幻想——因為有一天,她甚至想起來自己曾經是只貓。
也許是這個想法太有意思了,接下來的很多天,許攸像做夢似的每天都能回想起一些有意思的片段來,裡頭有個可愛的小世子,無厘頭風格的王爺,還有個老流氓皇帝——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那樣的皇帝的。
有一天她又在做夢,臉上忽然有些涼涼的,仿佛有個軟軟地濕濕的刷子在她臉上刷來刷去,爾後阿初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很小聲,還帶著點得意和討好,「姐姐,我……跟你說,我會把你畫得很好看,比阿禾還要好看哦……」
他似乎覺得在床邊畫還不夠順手,索性又爬到了床上,翻到許攸身上坐下,重重地壓在她的胸口上。
「調皮搗蛋的小鬼趕緊給我下來!」許攸罵道。
阿初:「……」
他手裡的筆忽然掉下來,眼睛瞪得溜圓,身體一矮,哧溜一聲就從床上滑了下去,撒開腿就往外跑,「娘,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姐姐說話了。」
許攸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這麼醒了,這也太奇怪了,不是應該來個高僧收一收魂,或是弄個什麼玉器安神什麼的,這一點先兆都沒有就醒來了,是不是有點不符合穿越女主角的身份?
她還在抱怨自己的出場不夠驚艷,外頭又傳來有些慌亂的腳步聲,阿初拉著一個年輕婦人的胳膊衝進屋,指著許攸半天說不出話來。年輕婦人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眼眶頓時就紅了,踉踉蹌蹌地撲上前,伸出手哆嗦了半天在握住許攸纖細骨感的小手,結結巴巴地問:「小……小雪你……醒來了。」
許攸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艱難地朝她擠出一絲笑容,試探性地叫了聲「二嬸」,年輕婦人眼眶含淚連連點頭。
「有吃的嗎?」許攸又問。
二嬸猛然驚醒,趕緊道:「有有有,小雪你先歇著,二嬸去給你熬點小米粥。你久不進食,胃裡都是空的,吃不得大魚大葷,先喝兩天小米粥養養胃,過幾天讓你二叔去市集給你買肉吃。」
「娘,」阿初悄悄拉了拉二嬸的衣袖,小聲道:「我也要吃。」
「知道了,你這小饞貓。」二嬸抹了把淚起身,又吩咐阿初道:「你去給婆婆、你大伯還有你爹送信,就說小雪姐姐醒了,讓他們都回來。」
阿初脆著嗓子應了一聲,旋風一般地跑了。
許攸的精神還是不大好,趁著二嬸煮粥的工夫又抓緊時間睡了一覺,起來喝粥的時候,床邊已經坐滿了人,全都一臉緊張地看著她,見她終於睜開眼,悉數鬆了一口氣。
也許是因為原主的記憶多少還有一些存在,這幾個人的長相對許攸來說並不算陌生,尤其是小雪的父親,許攸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喝了粥後的一整個晚上,她都在認真地回想這個問題,費了三天的時間才終於想起來自己果然是跟他有過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