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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太太心腸軟,想了想,拍拍阿初的手,安慰道:「我去瞧瞧,看怎麼回事。」
巷子裡還有難民,老太太也不敢開門,搭了樓梯趴在圍牆上朝隔壁家打招呼。才一上圍牆,就瞧見小五他娘抱著孩子哭得傷心,老太太一顆心都快碎了,小聲招呼道:「老吳家的,這是怎麼的?你們家當家的呢?」
小五他娘抱著小五抽抽噎噎地走近了,一邊抹眼淚一邊道:「去……去街上找活兒幹了。家裡的糧食都吃光了,小五餓得不行,我就想把那隻貓給殺了,他非不讓。大嬸子您說,那貓的性命能有人重要,便是自己家不吃,它要溜了出去,早晚得是人家桌上的一盤菜。這傻孩子怎麼說都不聽……」
那隻黑貓?許攸心裡一顫,立刻站了起身,趙誠謹的臉上也明顯露出不安的神色。他們倆一個是自己做過貓,另一個是把貓當做最親近的朋友養過,自然見不得這種事,一聽這話心裡頭立刻就緊張起來。
但他們倆都不是衝動的人,就算心裡頭著急也不好衝上前阻攔,畢竟,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候,連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更何況是貓。
孟老太太不止一次地見過小五家的貓,也曉得那隻黑貓跟許攸投緣,而今聽說它要性命不保,多少有些惋惜,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道:「要不這樣,我家裡還有些蕎麥麵,先勻兩斤給你,好歹別讓孩子餓著。那隻貓也先別殺了,家裡頭養了這麼多年了,真要殺了也怪心疼的。」
小五他娘聞言頓時又驚又喜,趕緊抱著孩子過來道謝。孟老太太嘆了口氣,下了樓梯,自回了廚房用臉盆舀了幾瓢蕎麥麵粉,掂了掂,又再加了一瓢。雖說家裡頭還存著一些糧食,但孟家人多,這旱災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老太太心腸再軟,再怎麼聽同情小五,也不敢拿自家人的性命開玩笑。
傍晚時分,小五他爹回來了,給孟家送了兩塊玉米餅,說是雪爹介紹他在衙門裡幫忙,每天能領到兩斤玉米面,暫時應付一家人的口糧沒問題。孟老太太這才鬆了一口氣。
大家都沒有想到,第二天中午,巷子裡就出事了。
這天早晨起來,天氣忽然陰沉下來,孟老太太抬頭看了看天,臉色終於好看了許多,「怕不是要下雨了,」她說:「你看這天上的雲,像是龍王爺要翻身。」
「要真下了雨就好了。」二嬸嘆道:「下了雨,大家也都有條活路。」
不出老太太所料,到中午時分,雨果然就下來了。
幾乎只是幾秒鐘的事,前一秒還悶得全身透濕,後一秒忽然就有豆大的雨點往下砸,砸在屋頂的青瓦上,發出「砰砰」的聲音,不一會兒,大雨便作傾盆之勢,嘩啦啦地往地上倒,院子裡很快就積了厚厚的一層水。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老太太坐在走廊里長長地嘆息,「老天爺終究還是開了眼,咱們雲州可算是保下來了。」
院子外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孟老太太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這是老大他們回來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去拿雨傘準備去開門。剛剛換了木屐準備出去,趙誠謹忽然上前來將她拉住,沉著小臉道:「阿婆別急,我先過去看看。」
孟老太太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也對,衙門裡這麼忙,老大他們也沒時間回來。得先問清楚。順哥兒跟阿婆一起。」
趙誠謹順手接過孟老太太手裡的雨傘替她打上,二人相互攙扶著去了院門口。許攸忽然有些緊張,從書房裡出來,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外頭的敲門聲愈發地急促,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咒罵聲,趙誠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孟老太太也立刻緊張起來,吞了口唾沫,小聲與趙誠謹道:「恐怕是來劫道的。」外頭雨下得這麼大,街上恐怕連人都沒有,就算巷子裡鬧出動靜來,外頭的人也不一定聽得到。
這些人就是看中了這樣的機會才出手。
趙誠謹深吸了一口氣,把耳朵貼到門上仔細聽了聽,越聽臉色就越是難看。
「有多少人?」孟老太太問。
「怕不是有十來個,」趙誠謹咬著牙低聲回道:「恐怕是早就打聽過我們家的消息。」知道家裡頭白天沒有男丁在,甚至知道他們家可能存著糧食。雖說現在終於下了雨,可地里的莊稼早就死完了,重新種一茬還不知等什麼時候才能收,雲集九州的糧價勢必許久不能回落,那些人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做這最後的一搏。
說話的這會兒,大門又被狠狠撞了幾下,趙誠謹也顧不得其他了,把雨傘往孟老太太手裡一塞,淋著雨衝去廚房抱了根大腿粗細的木頭出來將大門堵上。許攸見狀不對勁,也趕緊衝過來想幫忙。不料才將將走近,就被趙誠謹給趕了回來,「你趕緊帶著二嬸和阿初去地窖里躲一躲,一會兒他們衝進來,我怕會傷著你們。」
大雨滂沱,早已將趙誠謹淋得透濕,夏日衣衫單薄,全都黏在他的身上,愈發地顯得他清減削瘦。他扯著嗓子朝她大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眼睛微微發紅,又驚又惶恐,甚至帶著一些戾氣,好像一隻隨時要發作的小獅子。
「快走啊!」他見許攸愣在原地,愈發地焦急,甚至伸出手來拽她。許攸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咬咬牙,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
她正欲轉身,「砰——「地一聲悶響,大門被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