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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誠謹在外頭走了半年,經歷得多了,便漸漸知道硬碰硬並不是個好辦法。他很快發現人們對讀書人總是比較寬容,於是立刻就換了一身裝扮,永遠都是一件青衫長袍,雖然洗得發了白,補了補丁,卻每天都是乾乾淨淨的。他本就長得好,氣質也斯文,雖然年紀小,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個讀書人。
他不再干那些不體面的勾當,在街上擺個小攤子給人寫信,每天都能賺幾文錢,雖然不多,但好歹餓不死。後來朝廷捷報傳來,他便立刻收拾東西想回京,沒想到出城不過幾十里,就被土匪給搶了。
那些土匪窮凶極惡,跟趙誠謹一道兒走的客商死了大半,他卻僥倖活了下來,被擄到了山上給土匪們的小崽子們做教書先生。那會兒他才十歲,個子忽然竄高了很多,細細瘦瘦像根豆芽菜,就連土匪家的小崽子們也沒把他放在眼裡。沒有人覺得這個不大說話的膽小書生有任何威脅。
他在山上住了兩個月,把山裡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爾後,借著下山買紙筆的機會去報了官,又獻計獻策,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徒們一網打盡了。
他沒有去官府領商銀,從山寨里順手牽羊摸了些銀子就跑了。但經歷過這事兒,趙誠謹愈發地小心起來,他沒有再急急躁躁地往京城趕,而是在集州買了個小院子住下,給瑞王府寫了信報平安,寫到最後時,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住址給換了。
趙誠謹等了三個月,沒有等到瑞王府接應的人,卻等到了一批刺客。他雖然暫時逃過了一劫,卻也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小伎倆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那些刺客只需要稍加打探就能找到他,於是他只能匆匆忙忙地連夜從集州逃走。
刺客在身後追,趙誠謹慌不擇路,逃到了雲州地界,在一片林子裡遇到了另一群土匪,然後,又順水推舟地被他們給劫走了。
在遇到雲老大之前,趙誠謹一直認為天底下的土匪都是亡命之徒,全是殺人不眨眼的禽獸,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追兵一走,他就上次圍剿土匪的事情再重演一次,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土匪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他們並不嗜殺,甚至極少不傷人,從不對平民百姓下手,搶了東西也多分給窮人,自己只取極少的一部分,不像土匪,倒像是他幼時從話本冊子裡看到的俠盜。
於是趙誠謹就暫且留在了這裡,那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山寨,後來趙誠謹就給它起了個特別俗氣的名字叫黑風寨,雲老大特別喜歡,連聲說這個名字夠威風。再後來,就連趙誠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竟然真的留在了黑風寨。
他在山寨里混得如魚得水,跟著裡頭的兄弟學武,給雲老大出謀劃策,幫助他從胡人手裡搶了不少好東西,甚至,還成了山寨里的七大當家之一。
雲老大性格豪爽,仗義疏財,對朋友真誠熱情,掏心掏肺,這是趙誠謹敬佩他的原因,但同時,卻也給雲老大引來了殺身之禍。這一日,趙誠謹下山去雲州打探京城的消息,雲老大卻被朋友出賣,和山寨里的一群兄弟被抓進了大牢,就連躲在城外小山上的趙誠謹也被官兵圍了個正著。
趙誠謹後來總是會忍不住回想那個下午,那是晴朗的好天氣,秋高氣爽、萬里無雲。他得了消息急匆匆地往山下逃,官兵們緊隨其後、步步緊逼。
下山的時候趙誠謹早就注意到路邊有人,這裡靠近雲州,經常有城裡的百姓進山來砍柴抓草藥,所以他並沒有多看一眼,一溜煙似的往山下沖,走了一陣忽然又意識到山下一定有埋伏,於是又立刻折返,假裝是剛剛進山的遊人,但還是被官兵給逮了個正著。
他幾乎以為自己這此一定在劫難逃了,就在他幾乎快要接受這個命運的時候,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響起,在當時的他聽起來仿佛天籟一般,「順哥兒——」那個聲音清脆又悅耳,明明從來沒有聽過,可他卻無端地覺得熟悉極了。
那是個完全陌生的小姑娘,圓圓的包子臉,大眼睛,小嘴巴,是個小美人胚子,趙誠謹迅速地想了一圈,不記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可是,她卻叫他「順哥兒」,這個名字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人喚過了,既熟悉又意外。他想不出這距離京城千里之遙的雲州怎麼可能會有人認識他,甚至還知道他的小名。
「順哥兒你怎麼才來?都等你半天了!」包子臉的小姑娘瞪著他,理直氣壯地埋怨道。趙誠謹雖然心中困惑,但也順勢作出唯唯諾諾的神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有人願意幫他擺脫這牢獄之災,趙誠謹自然不會傻乎乎的回絕。
有她和她二叔幫忙,那些官兵果然沒再追究,大手一揮就把他給放了。等官兵一走,趙誠謹仔細一問,才發現她竟是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孟家小雪姑娘。
老實說,對於這個孟姑娘,趙誠謹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畢竟他們只見過一回,而且那個時候,趙誠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輛小馬車身上,那個小雪姑娘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那個影子卻跟面前的人有些對不上號。
很久以後,趙誠謹回想起來的時候,每一次都會忍不住感嘆,那才是是他真正的命運轉折的一天。那一天的相遇,決定了他的命運。
大概是從什麼時候發現不對勁的呢?趙誠謹自己也說不清楚,起初那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但他很快又將那個念頭狠狠掐滅了——一個是人,一個是貓,天曉得他怎麼會覺得她們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