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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過年還有幾日,佟氏和徐媽媽上街備了年貨,又買了回娘家的年禮。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除夕。
佟氏作為已嫁女兒,除夕是不能見娘家燈的,佟氏和徐媽媽倆人就買了菜蔬,動手做起來年夜飯。
佟氏幫著徐媽媽洗菜,淘米,燒火,徐媽媽上灶煎炒。
二人在窄小廚房忙得熱鬧,這時,呲牙咧嘴的木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男聲:「妹子在家嗎?」
灶上就挨著門,聽得真切,倆人都聽出是誰來,徐媽媽朝佟氏意味深長笑了。
佟氏趕緊直起身,笑著答應聲:「在屋裡。「就忙開了門。
門一開,邵雲海穿著皮襖,帶著皮帽,手裡提著幾個油紙包,夾帶著雪花從外面進來,屋裡和外間光線對比反差大,邵雲海剛進門時,用力眨眨眼,片刻就適應了。
佟氏忙笑著道:「邵大爺要來,提早知會一聲,也好準備飯菜。」說著招呼他進了裡間屋子。
邵雲海走到炕沿邊,把手上提的油紙包往炕桌上一放,道:「不用忙活了,我買的熟食,借個地,叨擾一頓。」
徐媽媽也從灶下進來,手在圍裙上抹抹,慈眉善目地笑道:「邵大爺您是貴客,怎好讓您破費。」
邵雲海笑道:「我一個人吃著無趣,一想你們人口少,湊成一塊過熱鬧些。」
又看徐媽媽道:「熟食當下酒菜,媽媽一會包些扁食來吃。」
徐媽媽笑呵呵道:「一會我便和面,餡子早就預備好了。」
邵雲海邊說打開紙包,佟氏和徐媽媽一看,一油紙包里是大塊醬牛肉,一包是白斬雞,一油紙袋子裡是金華火腿,還提著一大塊臘肉,懷裡抱著一小罈子自釀酒,東西擺了滿滿一桌子。
邵雲海對徐媽媽道:「煩勞媽媽切切。」
徐媽媽嘖嘖道:「邵大爺太客氣了,來了買這麼多東西,又破費銀兩,早些說要來,我多做幾個菜。」
邵雲海咧開嘴笑得開心,也不客套,道:「先說下,明年過年我過來,媽媽燒好菜,在燙一壺酒。」
佟氏知道他說笑也沒介意,想明年都不知在那裡,他怕早就回了山東。
徐媽媽各樣切了些,擺在碟子裡,滿滿一桌子,道:「邵大爺買太多了,三個人怎麼能吃得完。」
邵雲海道:「我特特多買了,給街坊鄰居送些去,過年了,塗個熱鬧。」
徐媽媽笑著答應聲,就把那大塊臘肉切了,一家送去一碟子。
回來又帶回來一些吃食,本朝百姓過年喜歡互送酒食。
佟氏暗想,這人看似心粗,卻粗中有細。
邵雲海喊徐媽媽也上桌,三人推讓,邵雲海坐了炕里,佟氏和徐媽媽打橫。
推杯換盞,佟氏和徐媽媽也湊熱鬧,喝了點酒,邵雲海則拿大碗喝,邵雲海喝起酒來像他人一樣豪爽。
三人聊得起勁,佟氏和徐媽媽聽邵雲海講早年間出去販貨走南闖北的事的,佟氏聽著新鮮,仔細聽,她想多了解這個地方風土人情。
除夕守歲,各家各戶油燈撥得通亮,街頭巷尾不時有鞭炮響,從窗子望出去,院子裡有幾個孩童放大炮仗,小屋子都跟著震顫。
天寒,徐媽媽早早就把扁食煮好,端上來,白白的胖胖的扁食冒著熱氣,用小碟子倒好醬油醋,蒜搗成泥,放在碟子裡,扁食沾著汁水,有滋有味,熱騰騰吃了。
酒足飯飽,邵雲海看天色不早,總不好在女人住處過夜,就起身告辭回去。
一個孤身男人,佟氏也不便相留,就穿上棉衣裳,親自送他出去。小胡同里不時有放鞭炮的孩童,雪地上殘留煙火燃盡紅紙屑,佟氏拉拉領子,二人仰頭看天空交相輝映的煙花,這一刻,彼此像是親人般溫暖。
直走到官道上,邵雲海馬車夫大概說好了這個時辰來接他,停在路上,二人走到馬車前,車夫拉開車門,邵雲海回身看著佟氏道:「好些年都是一個人過年,今年除夕是我最高興的。」
說到後一句,他嗓子發緊,竟頓了下,佟氏想這山一樣的男人也有動情的時候。
佟氏心裡感動,真誠地道:「你要是願意,就時常過來,徐媽媽廚藝是一流的。」
邵雲海上車,關上車門瞬間,探出身子說了句:「有什麼急難,或缺銀子使吱聲,你大哥一個人,窮得也只剩下銀子了。」
佟氏微笑了,點頭答應。
大年初四,安府
上房,一大早,吳家的垂頭束手,大氣都不敢喘,寬敞的堂屋裡,一個像微風一樣輕柔的聲兒飄來,「吳大娘,你去了那女人家裡?」
吳家心中一凜,自從夫人房中的丫鬟喚她過去,她就隱約預感到夫人找她是什麼事,但這話從夫人嘴裡說出來,她還是禁不住心頭髮緊,頭皮發麻。
既然夫人能問出這話,一定是什麼都打聽明白,審時度勢,還是實話說了,吳家的往前探身,弓著身子,謙卑地道:「是,夫人。」
戚夫人悠閒地把手指舉至眼前,修長的指甲粉紅的鳳仙花染就,閒閒地道:「吳大娘,你去何事?可方便告訴我?」
戚氏溫柔柔聲兒卻令吳家的身子一抖,腰彎得更低幾分,不敢直視夫人,聲兒也帶著輕微的顫抖,說話竟不似素日利落,臉上肌肉繃緊,表情僵硬,低聲道:「奴婢焉敢隱瞞夫人,是大人吩咐奴婢去請佟夫人搬到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