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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花小麥安撫地向他笑笑,“咱們一樣一樣來。”
那吳夫人原本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冷不丁見周芸兒等三人手裡端著好幾樣菜,眉頭立時擰了起來,氣若遊絲道:“怎地這麼多……我真不想吃……”
“夫人莫怕,這些菜不是讓您吃,是給您看的。”花小麥對她軟聲道,“您只管坐在椅子裡瞧著便罷,若是嫌哪樣菜味道大了,讓您不舒服,告訴我一聲兒就行,我立刻端開。”
吳夫人虛弱地點點頭,花小麥便從周芸兒手中接過一個只有一片樹葉大小的細白瓷小碟,輕輕放在桌上。
碟子裡是她自家做的各種醬菜,花了些心思擺盤,以苤藍、瓜丁、藕片為主,其間點綴著幾粒甘露子和螺絲菜,再在表面上塞了幾朵拇指大小、粉嘟嘟的蘿蔔雕花,將那褐綠色的醬菜,襯得有了兩分嬌艷。
緊接著,是一個小碗,裡面盛著用菠菜汁染成綠色的細涼麵,不過澆了些蒜汁和仙醬,晶瑩剔透,碧綠可愛。
第三道菜,則是將紅棗剪開一條口,裡面塞上糯米,再用冰糖熬煮而成。紅棗給煮得肥圓飽滿,表面還凝著一層透明的糖漿,如那扁圓的珠子一般,被燈火一照,潤澤通透。
這三道菜擺在一處,紅得鮮艷,綠得濃辣,且又十分精緻,直勾勾地殺進人的眼睛裡,兇猛強悍,不過須臾間,便將人的目光牢牢鎖住了,片刻亦挪不開。
花小麥始終留心觀察著吳夫人的反應。
醬菜和菠菜汁涼麵端上桌時,她似乎還有兩分想躲,興許是由於這兩道菜都不含絲毫油氣,且瞧著開胃的緣故,才強自忍著沒有動。然而待那鑲著糯米的紅棗一擺上檯面,她的眼睛裡,卻瞬間有了些許亮光,嘴唇動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麼,卻終究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這樣的反應,在花小麥看來已經算是個好現象了,心中稍稍放鬆了一點,從周芸兒手中接過兩個淺口大碗放在桌上。
這兩個大碗裡,其中一個盛裝的是蟹粉豆腐,毛蟹中拆出來的蟹肉蟹黃,稍作煸炒,就成了艷麗的金黃色,與那白嫩的豆腐搭配在一處,再撒上一簇小蔥花,更顯得色澤明艷,黃澄澄的,俏麗得不得了。
至於另個碗中,卻是正經的剁椒魚頭。
魚頭被分成兩半,抹過紹酒之後,表面上堆砌著蔥姜蒜末和厚厚一層切碎的番椒,蒸熟之後又澆了一層滾燙的熱油,端上來擺在最中間,番椒紅得耀目,又油汪汪的,只需看上一眼,口中仿佛就感受到了那股濃重的辛辣之味。
這兩道是熱菜,味道大了許多,尤其是那剁椒魚頭,被滾油一澆,更滿屋都是油味,花小麥擔心吳夫人會受不了,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忙偏過頭去看她。
孰料那婦人卻仍舊只是死死盯著桌上的菜餚,坐著嫌看不清楚,乾脆又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番,終於開了口,喃喃道:“真好看,太好看了……除了那魚頭我不認得之外,其餘皆是家常菜而已,配搭在一處,怎會如此令人……”
站在門邊的周芸兒,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些菜,是她親眼看著花小麥一道道做出來的。剛出鍋時,她固然也覺得很漂亮,卻還不至於因為一道菜便無比震驚。可現在,這些色彩絢麗的菜餚擺在一起,紅黃綠白,互相交織而又各自分明……這哪裡是一桌菜,拿它入畫,只怕也不為過!
花小麥將吳夫人的一舉一動盡皆看在眼中,唇角不自覺地往上彎了彎,忽見她掩了口鼻往後退,心中便是一愕,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聞見這味道覺得難受?您千萬別勉強,我……”
吳夫人擺了擺手,輕輕咳嗽了兩聲:“無妨,只是那魚頭氣味有些嗆鼻——我瞧那紅色的物事,倒與番椒有些相似,可那東西能吃得嗎?”
花小麥鬆了口氣,笑著點點頭:“當然能吃,辛辣鮮香之味十分濃郁,用來入菜,再合適不過了。”
“是嗎?”吳夫人挑了挑眉,仿佛很吃驚,“幾年前我在青平縣一個朋友家中見過這東西,他們是將其種在盆中觀賞的,我今天還是頭一回得知,它竟是能吃的呢!”
她不單沒有對這一桌的菜餚產生反感,甚至還饒有興味地談論起飲食之事,莫說吳文洪是何等震驚,連花小麥都有些意外,不由得激動起來,趕緊平復了一下心跳,儘量淡淡地道:“夫人,其實還有一道菜。”
“還有?”吳夫人當下便一個挑眉,語氣中雖有幾分驚訝和緊張,卻絲毫不見厭煩倦怠之意,“是……什麼?”
花小麥抿唇笑了一下,便從周芸兒手中接過一個巴掌大的細白瓷碗盞,徑直捧到她面前。
吳夫人低頭一瞧,眼睛立刻瞪得銅鈴也似,聲音竟有些打顫兒:“這……這也是一道菜?老天爺,這實在是太……太漂亮了!”
碗中是一整塊滑溜溜的軟糕,與那夏日裡的凍糕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是用白糖加井水在鍋中慢慢熬煮所得出的微黃色糖漿。表面上浮著幾朵嫩嫩的臘梅花,碗底卻墜著數十粒紅色的火棘,虛虛望上一眼,艷如朝陽,雲浮霞粲,美得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