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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柜急吼吼奔上二樓,還未行至孟郁槐身前,便一疊聲地道歉:“對不住啊,打擾你們休息了,這實在是……”
“細聲些。”孟郁槐低低道,沖他做了個手勢,“到底怎麼回事?”
“嗐,不就是城裡幾個潑皮嗎?”
掌柜連連跌足,湊上前神秘兮兮地道:“您慣常沒住在省城,不曉得這邊的情形,這桐安城中,每逢遇著大事,就是賭坊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從前的事就不說了,今日下晌,那八珍會終賽的六間酒樓名單才剛剛傳出,城南賭坊立刻就把局立了起來——嚯,那些個賭鬼,爭著搶著地把身家性命往上頭壓啊!對了,晚飯時候,店裡住客都議論這事兒來著,聽說您家稻香園的賠率……”
“這個不必和我說。”
孟郁槐再度皺了皺眉:“跟我講講那幾個潑皮。”
“他們呀……”那掌柜又往他跟前挪了挪,“喏,我說句話您可別惱,十有*哇,他們是將銀錢都壓在了稻香園的對手上,曉得您幾位住在小店,便自作主張跑來攪和,只盼能鬧騰得你們無法安歇。明日沒了精神頭,在那八珍會上大失水準吶!”
他說到這裡,面上就添了兩絲關切之意:“啊呀,您夫人明日是要上灶的吧?這會子……”
“還好。多謝關心。”孟郁槐沖他點了一下頭。
如這掌柜所言,那幾人恐怕的確是為了贏賭局而跑來折騰,不過,卻未必是自作主張。
他頓了頓,接著道:“桐安乃是省城,晚上對犯夜之事應當查得更緊才對,他們就不怕引來官府的人?”
那掌柜哭笑不得地嘆一口氣:“您不知道,這幾個潑皮,是城中有名的油子,對城裡的大道小路肚裡門兒清。倘若真有巡夜的官兵趕來,大不了哄一聲作鳥獸散,誰能逮得著——還有那起更壞的,只留在原地等官兵來,一口咬定我這店裡混進了賊匪。一旦官兵進店盤查,您幾位就更別想消停了!唉,依我說啊,這事兒您莫理是最好的,他們也不是鐵打的人,鬧累了,自然也就散了。”
說罷搖搖頭。打個哈欠,端著燈火搖搖晃晃地下了樓。
孟郁槐在門外站了站,耳朵里被吵鬧聲所充斥,終究是進了屋,卻沒再上榻,先跑去將窗戶關得嚴絲合縫。想了想覺得不妥,便又推開一點,然後便靜靜地在桌邊坐下,由始至終,不曾發出半點動靜。
花小麥捂在薄被裡。輕手輕腳將貼在耳朵上的大耳罩扯開,抹掉鬢邊悶出的汗水。
這耳罩到底是用棉花填塞,又不是甚麼特殊的隔音材質,怎可能令得她半點聲息不聞?樓下剛剛開始鬧,她便醒了過來,孟郁槐出門與客棧掌柜說話,她隔著門板也隱約聽見了兩句,只是怕惹得孟郁槐操心,才一直躺在床上裝睡。
她小心地睜開一隻眼,朝桌邊瞟了瞟。
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他高大的影子,如磐石。
他守在那裡,自然是覺得若突然有事發生,便能立刻處理平息,可……她此番之所以來八珍會,說穿了只為賭一口氣而已,卻帶累他如此不安生……
花小麥忽然覺得鼻子有點作酸,眼眶也潮熱了似的,忙死死闔上眼,幾乎是強迫自己對樓下的喧嚷充耳不聞,儘快睡去。
……
隔日一早,花小麥是被走廊里源源不絕的腳步聲給吵醒的。
已淘汰的食肆大多數急著回去張羅生意,大清早便要啟程,只剩下一家願意今日再去花影池瞧瞧熱鬧,東安客棧里瞬時就冷清下來。
孟郁槐面上有兩分疲色,把媳婦從床榻間挖起來,提溜著她洗漱,沒忘記問一句:“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啊,一覺就到大天光。”花小麥趕緊點頭,抬眼在他臉上張了張,“可我怎麼覺得,你臉色好像不大好看?”
“無妨。”孟郁槐只用兩個字便輕描淡寫地帶過,“芸兒去廚房張羅早飯了,你收拾妥當也趕緊去,早些趕到花影池,也好快點瞧瞧情形。”
他說著便開門要拉著她往外走,腳下才一動,卻被花小麥給拽住了。
“那個……”
小媳婦囁嚅了一下,小聲道:“我回去謝你。”
“謝我?”
孟某人眉頭一挑,唇角就勾了起來,壓根兒不關心她這“謝”字從何而來,乾脆利落地直奔主題:“你打算……怎麼謝?”
“別耍流氓!”花小麥噗嗤一笑,搶在他前頭衝出門,蹬蹬蹬地下了樓。
圍坐在桌邊吃早飯的住客,大都在討論昨晚那惱人的喧鬧聲,周芸兒端了清粥小菜出來,一個勁兒地往花小麥面前推。
“師傅、汪師傅,你倆趕緊吃,多吃點才有力氣。放心,一樣樣都是我親手做的,絕不會出問題。”
花小麥抬頭沖她笑笑,飛快地吃完了飯,餵過小核桃,又跑去廚房做好精心準備的蔬菜泥,大伙兒便一起出了門。
八珍會的終賽只有六間酒樓參加,今日花影池外人少了許多,路上變得無比順利。幾人沒花半點功夫便抵達池畔,先進入廚棚四下里仔細檢查一遍,然後便閒聊著靜等比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