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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娘一大早起身,便將沉在井底的絹袋拿了上來。此刻正將裡面的藥材浸入酒罈中,使勁兒搖晃了兩下。
“屠蘇酒啊,你們老家沒這東西?”孟老娘睨她一眼,“大年初一,正是喝屠蘇酒的時候,驅除穢氣。解災病,可正經是好東西!去年郁槐不在,我也沒心思弄這個,今年咱家人齊全,過會子你也得喝上兩口。有好處的!”
一頭說,一頭便取了三個酒碗來,先倒了一碗遞給花小麥。
花小麥從前生活的那個時代,家中並沒有飲屠蘇酒的規矩,但她隱約也曉得,這酒與別不同,是要從家中年紀最小的成員喝起,於是也並不推拒,接過來抿了一小口,舌尖除了淡淡的藥味之外,還有一股子辛辣的氣息。
“再喝一口。”孟老娘推了推她的手,“替你和肚子裡的孩子都去去病氣,保佑這一年到頭,都是健健康康的。”
花小麥果然又喝了一口,孟老娘便讓孟郁槐也來喝了一些,自個兒則是連灌兩大碗,正想再吩咐一句什麼,忽聽得院門被人拍得山響,隔著木頭門,還隱隱聽見嘻嘻哈哈的說笑聲。
“怎麼……”花小麥立刻看向孟郁槐。
孟某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忙擺了擺手:“你別緊張,應當不是舅舅,娘不願意讓他們來,我之前就已回絕了。我估摸多半是一大早來拜年的。”
花小麥很不願意見唐茂林一家,嫌他們不省心,聞言便鬆了一口氣,上前去取了門閂,眼前一花,還未看清楚是誰,就聽見震耳欲聾一陣笑聲。
“嫂子過年好,我們來拜年了!”
齊刷刷全是男人的聲音,打雷一般直撞進耳朵里,花小麥給唬得倒退一步,再抬眼細看,卻見是連順鏢局的韓虎、李應春等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呀!”她連忙也展顏一笑,“怎麼這一大早就來了?”
“拜年嚜,當然趕早不趕晚!”韓虎笑呵呵地道,衝著她虛拱了拱手,“嫂子,你可有日子沒來鏢局瞧瞧了,今日一見,我都差點認不出!”
這話什麼意思?是說她胖太多,走形了?
花小麥立時就很想翻個白眼,剛打算回句嘴,另一個又跳出來,嬉笑著道:“嫂子新年好,你是不是該給我們壓歲錢?”
“少來!”花小麥撲哧一笑,“論年紀你該是比我大吧?管我要壓歲錢,你也好意思?”
“那誰讓你是嫂子呢?”那人半點不惱,“由不得你不認吶!”
正說著話,孟郁槐便趕上前來,怕人太多撞著媳婦,便將花小麥往旁邊拽了拽,一面把人往院子裡讓,一面笑著與他們招呼。
孟老娘卻是已騰騰地去了廚房備茶水和瓜子糖,一股腦地都鋪排在院子裡,登時這小院兒便熱鬧起來。
可巧這大年初一是個好天氣,一大早的,太陽雖是還沒露頭,天色卻格外亮堂,仿佛也比平日裡要暖和一些,眾人熱熱絡絡地坐在院子裡,也並不覺得冷。
閒坐一陣,不過說些吉利話,大家笑鬧一回而已。孟老娘縱是脾氣不好,不耐煩應酬人。今日也多少收斂性子,留大伙兒就在家中吃飯。
鏢局的男人們多數性子大大咧咧,也不與她客套,樂顛顛地便一口答應。花小麥在旁聽他們說話。驀地想起一事來,拉了拉孟郁槐的袖子,與她低語了兩句。
“嫂子,你和郁槐哥有親熱話,就不能等我們走了再說嗎?你……”韓虎眯著眼正要取笑,忽見孟郁槐神色一凜,忙不迭將後半截話吞了回去。
“你們今日……”孟郁槐擰了一下眉頭,“一大早便趕來我這裡拜年,我多謝各位好意,但柯叔那裡……”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了。
估摸著正月初一拜年的人多,他原本與花小麥商量,是預備明日再去城中探望柯震武,在心中猜測。鏢局的這些人也該同自己打得是一個主意才對。方才冷不丁家裡湧入一群人,他也沒工夫細作考慮,經花小麥一提醒,才省起此事似是有些不妥。
他現下的確是連順鏢局正經管事的不假,且柯震武同他商議過,待二月初二春酒宴那天,預備在稻香園裡擺一桌。將城中平日裡來往稠密的商家都請來,算是正式在眾人面前,將連順鏢局交予他。可無論如何,柯震武才是這連順鏢局的創始人,也是一手一腳將面前這些個漢子帶進走鏢這行當里的,這群人跑來火刀村拜年。卻不曾想到理應先去柯震武那處,不僅不合適,還讓人難免有種人走茶涼的感覺,心中很不是滋味。
韓虎方才還是笑嘻嘻的,聽了這話。當即便怔住了,其餘人也都面面相覷。沉默好一會兒,方才訕訕道:“是……想著火刀村離城遠,才先往這邊來,柯叔那裡,自然也是要去的……”
“該分個先後才是。”孟郁槐沉聲道,“雖柯叔並不計較這些虛套,咱們卻不能不做得妥當些——明日咱們一同去他家中探望,在他面前勿要提起今日你們已來過我這裡,往後也不可如此行事。”
“呃……好。”韓虎撓了撓頭,頗有些尷尬地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