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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麥低頭想想,便使勁扯了他一把,咬唇道:“你也莫要為難,大不了,我去跟娘賠個不是。不過咱可先說好,我之所以願意向她服軟,單純因為她是長輩,我不該頂撞,那可不意味著她說的那些話就是對的!”
孟某人回身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你願意道歉,卻還有前提,萬一再哪句話不合她的意,豈不又是一場吵鬧?好了,我已說過這事先丟過一旁不理,我娘那邊,我自會同她說,你也用不著再瞎琢磨,有這功夫,倒不如仔細想想你那醬園子的事。”
他如此體恤,花小麥心中便有些甜軟,當下也不再多說,抱了他的胳膊,與他一同回了村南。
……
接下來幾日,孟郁槐果真每日領著花小麥一塊兒出門,晚間從芙澤縣回來,又去村東的小飯館兒接她回家。花小麥飯不與孟老娘同吃,打照面的機會又屈指可數,雖每每碰上,總少不了受她兩個白眼,卻沒再吵起來,總體上而言,日子還算好過。
約莫三四天之後,吳文洪再一次來到了火刀村。
這一回他自然是為了那醬園子的事而來,進了小飯館的門,先就掏出二百兩的銀票拍在桌上,然後又將柳太公等幾個村老請來做中人,當面立下字據,寫明那醬園子為花小麥所有,地契亦由她保管,待醬園子開起來,賺得利潤之後,他便從中分得兩成。
隨後,花小麥又與他一起,就近請了那鄭牙儈幫忙踅摸一個合適的處所。可巧給魏大廚做學徒的那個牛阿力家開的酒坊,因釀出來的酒實在太難喝,連村里人也不肯光顧,買賣做不下去,要將鋪子盤出來,吳文洪便當即拍板,花七十四兩銀將那鋪子給盤了下來。
花小麥對於那酒坊可算是極滿意。同樣是做釀造營生的地方,用的家什頗相似,有許多六七成新的,大可以拿來繼續用,不必使錢再格外添置。而且,這酒坊還有一個露天的大院子,正好可拿來擺放各式各樣的醬缸。
臘月釀酒,伏天做醬,還是同樣的園子,從今往後,出產的東西卻完全不同。在飄散了十幾年的酒糟氣之後,這裡很快,又將瀰漫著濃濃的醬香。
辦好了這件事,吳文洪很快就離開了火刀村,臨走之前告訴花小麥,他很快會在青平縣覓兩個有經驗的做醬師傅,打發他們過來幫忙。留給花小麥的事情似乎已經不算太多,卻又十分麻煩——接下來,她就得仔仔細細地,給這醬園子取一個好名兒,再踏踏實實地請上三兩個夥計。
關於醬園子的名字一事,吳文洪擺明了甩手不理的態度,只笑哈哈讓花小麥自個兒做主就好。花小麥冥思苦想,在心裡盤算了許久,感嘆自個兒肚子裡墨水太少,始終沒個頭緒,回家去問孟郁槐吧,那人也只不過是勉強能將字認得齊全,委實給不出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至於花二娘與景泰和兩個,那壓根兒就更不要指望了。她愁得直想揪頭髮,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帶著周芸兒,去河邊尋那窮酸秀才文華仁求助。
說起來,她也與文華仁打了不少交道,算是熟識的,然而此番卻還是頭一回登門拜訪,因她是新嫁的小媳婦,身邊又還帶著一個大姑娘,也不好大喇喇進他家的門,就站在門外,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捎帶腳地將屋裡的情形打量了一遍,不由得暗自咂舌。
她是曉得那文華仁日子過得窮苦的,卻不想他竟困頓到這地步。屋子裡擺放了兩三樣最簡單的家具,桌子缺了個角,柜子麼搖搖欲墜,只勉強能應付日常生活,倒是臨窗的桌上堆了不少書本,此外還有一個破了口的粗陶大碗,裡頭堆了兩三個已不知放了幾天的干饅頭,想是夜夜苦讀,案頭上滴了不少燭淚。
察覺到花小麥的目光,文秀才難得地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叫小麥姑娘你……啊,如今該是稱嫂子才對,叫嫂子你笑話了,我這地方見不得人。自你不在河邊擺攤,我即便想要蹭口吃的也沒了去處,每日價只能饅頭就著鹹菜度日,吃得多了,嘴角口中便生出一長串燎泡,實在是……”
花小麥聞言便是一笑:“我也曉得你日子過得不易,這樣好不好?你替我那醬園子取個好聽又朗朗上口的名兒,往後你甚麼時候嘴饞了,就去我那小飯館打打牙祭,我不收你錢就是——不過咱們得先說好,你要是敢天天照三餐地跑來,我可也不會留情面,依舊大掃帚打你出去的!”
文秀才聞言眼睛就是一亮,隨即卻又有些扭捏,萬般不情願地擺了擺手:“怎好如此?嫂子你那裡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我跑去白吃白喝,這不合適……”話雖然說出了口,臉上的笑容卻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跟在花小麥身後的周芸兒見他這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覺得不大好,忙轉過背去。
“行了,你也別跟我假客氣,想吃就想吃,大大方方說出來就是,有甚麼不好意思的?”花小麥懶得和他廢話,揮了揮手,“這個咱們回頭再說,你先趕緊幫我想想,那醬園子到底叫個什麼名字好?我都琢磨了好幾日了,始終沒個主意,都快愁死我了!”
文秀才果然低下頭去思忖了一陣,斟酌著道:“嫂子你做的菜餚色香味俱佳,即便以‘玉盤珍饈’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想來你做的醬,也決計是不會差的。好的醬料能為一道佳肴錦上添花,世間能做醬料者眾,然有你這般功力的,只怕微乎其微,經你手做出來的醬,真真兒能稱得上珍貴——若這醬園子取名‘珍味園’,你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