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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當真提醒了花小麥,她也沒接春喜的話茬,抬腳便走進廚房,果真一打眼,就看見汪展瑞正坐在一個大水盆邊,聚精會神地剝蟹。
這一看之下,倒真立時就令她有些覺得不忍心。
那禮雲的殼非常堅硬,且個頭又小,要將雌蟹腹中的蟹籽取出來,是很需要花上些力氣的。汪展瑞多半是一大早來到鋪子上,就立刻忙碌了起來,這會子手指已經有些破皮,每剝一隻,都要齜牙咧嘴一番,顯然是疼得不輕。
要想獲得一整罐禮雲子,起碼得剝上千隻雌蟹,春喜說的沒錯,稻香園裡總共就只有這七八個夥計,如何忙得過來?
她在心中忖度了片刻,忍不住出聲相勸:“汪師傅,咱今日不是還要置辦那馮夫人的宴席嗎?這會子你手都破了,等下若再被熱油熏燎,只會更難受……”
“我有數。”汪展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抬頭沖她一笑,“今日我與譚師傅特地早來了一會兒,筵席要用的各色食材已經提前收拾利落了,芸兒也幫了不少忙,過會子只需下鍋烹飪便罷。這小螃蟹,就得趁新鮮的時候將蟹籽取出來,否則等蟹熬不過死了,也就不中用了。”
“那……你好歹也歇一會兒。”
花小麥曉得他性子執拗,輕易是不會聽勸的,索性省了唾沫,一徑又穿進大堂里,將春喜和臘梅叫過來吩咐一回。
人手不夠,就只能請人來做幫工,如今冬小麥剛剛播種,男人們正是繁忙時,家裡的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卻仍是閒著的,讓她們來搭把手,再每人給兩個工錢,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春喜臘梅兩個是火刀村有名的包打聽,不僅擅於探聽村裡的各種小道八卦,對於放消息出去,也同樣是箇中好手。
也沒見她倆怎樣勞心勞力地奔波,照舊在園子裡里外外張羅,中午擺宴時,更是穿梭不停,仿佛就壓根兒沒離開過鋪子,然而下晌,未時剛至,便有十幾個村裡的婦人結伴而來,說是只要給的工錢合適,很願意來幫忙幹活兒。
禮雲可以自秋天一直吃到隆冬,因此,剝禮雲子這活計,也頗能算得上長久了。村裡的婦人們每日在家除了張羅雜務便再無事可做,只不過是坐著剝蟹而已,於她們而言萬萬稱不上勞累,且還有錢可拿,不啻為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個個兒心中都很雀躍,拍著胸脯地保證,自己向來幹活兒踏實勤快,一定不會偷奸耍滑。
花小麥與春喜臘梅商量過,從中選了十個平日裡老實靠譜的婦人來做幫工,與她們說好,來鋪子上幫忙,每人每天也是二十文,若剝滿了一整罐的禮雲子,還可格外再得二十文。輕輕鬆鬆就有錢拿,這些個婦人如何不喜,當即便挽起袖管,熱火朝天地忙活起來。
稻香園裡地方寬綽,要尋個幹活兒的地方委實不難。花小麥讓慶有帶著人將魚塘小廚房旁的一間屋子收拾出來,把那起婦人都招呼過去,又將新鮮送到的禮雲也一併搬去,由得她們在裡頭邊幹活兒邊聊天,只要聲量別太大,外邊輕易聽不著。
至於那管事的人,也不必專門花心思去選,現成就有個性子潑辣的孟老娘。她的威名,火刀村無人不曉,有她在那裡坐鎮,婦人們大都不敢躲懶,很是讓人放心。
得了閒,花小麥偶爾也會過去看看。
女人們湊在一處,難免嘰嘰喳喳,將村里那些個新鮮或是陳舊的事一件件翻出來說,那熱絡的架勢絲毫不輸男人們議論時政。瞧見花小麥來了,往往也會與她打趣一番,話里話外,少不得提到孟家正在蓋的新房。
“這幾日早上往村東來,天天都看見你家蓋房子那裡正在忙,叮叮咚咚的,瞧著好不熱鬧哩!”
其中一個夫家姓黃的嫂子笑盈盈地道:“你家這日子,眼瞧著是過得越來越好,我們只有眼饞的份呢!”
說著又轉頭望向孟老娘:“嬸子如今心裡頭也樂開花了吧?兒子原就能幹,現下又娶了這麼個兒媳婦,你便只管享清福——嘖嘖,這樣好的事,何時才讓我也遇上一回?”
孟老娘其實也並沒閒著,雖說花小麥只是讓她管束這些來幫工的婦人,她卻並不肯只在旁邊看,日日同樣不停手地剝蟹。
這會子聽見那黃嫂子這樣說,她便把頭一扭,鼻子裡哼出冷氣,陰惻惻道:“你可莫要誇她,就她那性子,被你贊上兩句,回頭尾巴就翹上天,連自己叫甚名都記不得了!你只瞅瞅,費這麼多事讓大伙兒一起剝蟹,也不知這滋味能好到甚麼地步,回頭若用這蟹籽做出來的菜賣不出去,有她哭的時候!”
這樣的話,她已不是頭一回說,真里摻著假,也不知是真箇這麼想,還是單純以打擊花小麥為樂。每每聽見,花小麥也唯有仰天長嘆一口氣。
廚子對於食材有多敏感,她是不指望孟老娘這外行人能理解得了的。如今那禮雲子已籌下三四罐,只用紹酒浸著保存,稻香園裡,卻暫時還未有食客嘗過用它做菜,是怎樣的滋味。
她還是通過汪展瑞,才知道世上還有禮雲子這樣的好東西,心裡琢磨著,頭一回以它待客,自然也該讓汪展瑞掌勺才對。
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三百零二話 最好的農家菜
芙澤縣的冬天甚少下雪,但那一種濕氣里裹著寒意的感覺,同樣非常不好受。入冬之後,住在城中的人們便少有出門,寧願在家中攏著火盆取暖,於是,這尚還算涼爽的暮秋,便成了一年之中外出賞玩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