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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麻木的溫晏然平靜地想,她的理論知識其實沒問題,哪怕畢業多年,基本知識點也沒忘到腦後,只是沒能跟實踐充分結合——在今天之前,她是真不認得棉花的花朵到底長啥樣……
群臣們注意到,不管那位老者如何歌功頌德,天子都一直表現得十分鎮定,全程連笑容的弧度都沒發生過變化,委實不愧是一位高深莫測的帝王。
有些人內心其實並不太信那些玄奧之事,此刻也有些動搖——要不是身負天命,當今天子怎麼就如此準確地被國師從先帝的子女中挑選出來?要不是當真福澤深厚,陛下只是隨手摺了下花枝,怎麼就能導致作物的產量直線上漲呢?
溫晏然甚至無法為自己澄清,她倒不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實在是擔心在解釋的同時,一不留神給人樹立了科學的研究觀念。
在整個農業時代,耕織都是極其重要農業活動,很多時候,布匹跟穀物都可以視作貨幣進行流通,在大周i,普通人多用粗麻,貴人多用絲帛等物,至於棉花的產量一直不多,還是因為新皇帝有所偏好,少府刻意逢迎,近來才變得多了一些。
然而棉花在紡織原料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隨著有天子神跡加持的打頂法的推廣,顯然會帶來一個經濟小高峰,這種勢頭甚至連溫晏然本人都攔不住——她此前因為忙著親征的事情錯過了生日,直到返回建平之後,才知道少府那邊為了討好自己,已然提前在聖壽正日把此事宣揚出去了……
第86章
在流程最末尾,那位平民老者還特地奉上了自家織就的棉布。
溫晏然笑笑,讓內官接過,然後又賞賜了一些財貨,才令對方退下。
——這位平民老者其實不完全是做戲,方才對天子所有的讚美,大部分都出自真心。
摘頂法提高了棉花的產量,也就提高了他們的家庭收益,現今年景不好,平民老者全家掙扎在溫飽線上那麼些年,如今眼看著就要過上豐足的日子,心中自然喜悅,特別是老人家的歲數長,對厲帝的記憶還十分深刻,有這位昏暴的皇帝做對比,溫晏然更是顯得格外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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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車架徐徐行至皇城前,百官在袁言時等重臣的帶領下大禮參拜,然後將皇帝一路迎入太啟宮。
看見溫晏然回來,宋侍中等被託付了國政的重臣都有些輕鬆——一別數月,他們總算卸下了之前的重擔。
三人中唯有溫驚梅有些不安,他此次工作做的還算不錯,皇帝那邊又打了勝仗,萬一對方又藉此機會,特地給天桴宮加官該如何是好?
天子車架停於乾元殿之前,禁軍肅立,百官伏拜,鼓樂聲響,溫晏然在內侍的扶持下,從車上緩緩步下。
在許多近臣眼裡,天子如今明顯長高了一截,身姿挺拔巍然如山嶽,舉手投足間都帶有從容不迫的帝王風範。
溫晏然當然不知臣子們都腦補了什麼,否則多半得在心理吐槽幾句——從容不迫並非她自帶的穿越設置,實在是換了誰戴上那麼重的一定旒冕,都只能緩步而行,她每次全套裝束的時候,都會向自己以前的同行的髮際線發出真誠的致意。
……據說厲帝就挺喜歡用旒冕彰顯天子威嚴,也不曉得他長興末年的時候到底禿了沒有。
回宮第一天,溫晏然免了所有人的參拜,先去休整梳洗,她把宴會挪到了三天後,並取消了近些日子的早朝,舒舒服服地躺在西雍宮的床榻上,感受著不用工作的快樂。
溫晏然想,等她先將大周的權柄給掌握在手裡後,每天都能像今日這般,待在宮裡當一條安詳的鹹魚。
然而躺平的時光沒有持續多久,內侍侍奉天子換上寢衣後,就積極地跑去了一趟尚書台,搬來了這段時間積累的奏摺。
受到君主影響的內侍們認為,以天子的勤勉,如今一定惦記著朝中政務。
溫晏然:「……」
她又從床上默默坐起——雖然本來沒打算現在工作,但既然尚書台都讓內侍們把東西送來了,大概是些比較重要的消息,還是立刻查看為妙。
溫晏然點了蔡曲上來,替自己念奏摺,在她外出的這段時間,建平總體來說還比較平和,唯一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是當初少府令本來想把棉花的事情提前報到武安那邊,向天子邀功,結果就撞上了國師的迷信活動整頓舉措,只能暫時保持緘默。
溫晏然:「……」
所以她本來是有機會避免摘頂法的傳播的是嗎?
溫驚梅昔日之所以會加對迷信崇拜的打擊力度,根本原因還在於從武安城送回去的那個木像,細思至此,溫晏然忽然覺得,自己會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多少有點活該的因素在裡頭……
溫晏然在心裡嘆氣,覺得也不能責怪少府令多事,畢竟對內官來說,想方設法地諂媚君上就是他們的工作內容,所以對方的大方向是正確的,只是細節上出了一些問題——難怪宋侍中等忠臣們一直勸她早點回來,話里話外都暗指若是君主不在建平,許多事情容易失去控制,此刻回想起來,那些建議確實很有先見之明。
她並不知道,總算等到皇帝回歸的大臣們也十分佩服天子——大周以前的皇帝很少會出遠門,就算要離開,也都是在有太后、皇后或者皇儲代掌朝政的情況下,換到當今天子這裡,說走人就走人,行事乾脆果斷,而且用人不疑,賦予了留守重臣們最大的信任,整個過程中沒出一絲亂子,可見溫晏然對中原腹地那種強大的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