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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忠義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饒是他巧舌如簧,現在也不敢開口。
他想著等聖上這陣兒的怒氣過去再說。
「皇后娘娘…」
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隔著龍案,元樂帝與皇后相望。
皇后無視滿地狼藉,大步走到元樂帝身邊:「聖上何必為流言所惱。這樣豈不是隨了賊人的心意。」
若只是普通災害也就罷了,偏偏是在他除了顧家之後。
元樂帝心虛。
皇后看到元樂帝一瞬間的不自然,她垂眸遮住眼裡的嘲諷,換上一副關切之態。
「聖上,既然謠言指責聖上失德,不如聖上舉行祭祀叩問上蒼。而另一邊太子已經前往俞州,臣妾想著以太子的能力,不多日便能解決事情,兩相用力,屆時流言不攻自破。」
元樂帝心裡一動,面上不緊不慢道:「那就依皇后所言。」
顧澈指著手繪地形圖講解給眾人看:「皇家大型祭祀地點在清台山,距離京城有七八十里。混跡其中逃命的話,足夠了。」
隨後顧澈寫了一封信,讓人交由青陽塵。信里寫了他們的大致計劃。
青陽塵看過之後,將信件置於燭火之上焚了。
顧澈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顧澈,短暫消沉後就布置行事。
但讓青陽塵持續意外的還是叶音,誰都不知道顧庭思和顧朗下落時,居然是叶音最先找到人,還成功把人救走了。
雖然顧澈寫信解釋過緣由,但青陽塵還是忍不住咋舌。
老太君的厲害他領教過,但叶音能夠入老太君的眼,可見其本事。而老太君和顧澈同時看重叶音,的確是識人有道。
換了旁人,恐怕寶珠堆眼前了,還以為是魚目。
思及此,青陽塵訕訕,他當初不也是小瞧了叶音。便是經歷了五皇子府一戰,青陽塵也只是以為叶音不過功夫了得。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丫鬟,最後竟然保住了顧府的希望。那可不只是靠身手了,還得靠腦子。
如今顧澈他們要離京,也未借他之手。
青陽塵原以為自己能幫顧澈許多,但現在回想,他不過是給了顧澈他們一個落腳點而已,其他的都是靠顧澈和叶音自身。
他甚至想,若是當時他沒出現,叶音會不會也有破局之法。只是這種假設沒有意義,青陽塵很快拋開了。
他令人準備了千兩銀票,派人給顧澈他們送去。
顧家謀反,罪不容誅。頂著這樣一身罪名,顧澈他們此生怕是只能躲藏度日。
也或許,他跟顧澈此別,便是一生。
他心裡生出幾許惆悵,在屋裡待不住,只覺得哪哪兒都是落寞。
青陽塵的人送來銀票時,顧澈默了默,最後大方接過。
恩情不言,盡在心間。
離京的前一日,顧庭思找到顧澈:「我們去哪裡?」
顧家是武將世家,顧庭思沒被叶音找到的時候,下意識想過帶著顧朗往邊關跑。
他們父兄叔伯在邊關經營多年,總會有活路的。
顧澈:「江南。」
顧庭思驚訝:「可是顧家在江南沒有絲毫根基。」
顧澈扯了扯嘴角,復又抿直:「庭思,顧家已亡。」
他知道顧庭思的想法,可是顧庭思沒有想過,以他們父兄叔伯之能,最後卻落得個自刎謝罪的下場是為何。
必然是軍營里出了叛徒,就像顧澈想不到在顧府待了二十年的白管家會給他下毒一樣,他的父兄叔伯也一定是被極親近的人背叛。
這些人了解顧家,知道顧家真正的心腹。說不定現在已經把顧家殘存的勢力一一瓦解,他們此時去邊關,無異羊入虎口。
顧庭思聽著兄長的分析,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其實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實感,她總覺得顧家消亡只是一場噩夢,她多希望是一場夢。
顧澈看著妹妹茫然的神情,指尖動了動,最後還是抬起手,撫摸她的頭頂,努力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實在太勉強,顧庭思看的心酸,找個藉口走了。
顧庭思一走,顧澈強撐的嘴角撇下。他抬頭看著天,灰濛陰鬱,連陽光都透著死氣。
他在這樣的日光下待久了,只覺得喘不過氣。這幾日他閉上眼,腦海中都是別莊裡的熊熊烈火,他的祖母自焚於火中,他的母親被逼的自刎,還有他的兄弟姐妹……
滴答——
溫熱的鮮血落在泥面,暈出一抹猩紅。像落日餘暉,但也像夜幕盡後,緩緩升起的太陽。
一雙溫暖的手包裹住他,顧澈才從負面情緒中驚醒。
他看著眼前人,眸光顫動:「叶音…」
叶音:「嗯。」
叶音低著頭,細緻的把顧澈每一根手指掰開,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瓷瓶,將外傷藥倒在他被刺破的手心,隨後扯了身上布條給他包紮。
整個過程她都很耐心,很認真。
叶音捧著顧澈的手,輕柔的摩挲著,語聲淡淡卻溫和:「這隻手是用來殺敵的,不是用來傷害自身。」
顧澈:「叶音,我…」
顧澈傷在右手,叶音偏了一下腦袋,隨後虛虛握住他的手,抬起頭直視顧澈:「這世間有很多人,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由他們造就了世間的很多事。上蒼看什麼都一視同仁,但自身身處其中才知滋味。不是每個人都要多情大愛,寬恕世人。做聖人太累,還是做俗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