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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試著在心裡呼喚「緒方逸勢」。
可不論他怎麼呼喚……「緒方逸勢」的聲音,都不再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見「緒方逸勢」的聲音不再響起,緒方的心裡沒來由地浮現了幾分若隱若現的落寞……
嘩啦啦啦啦……
自腳背處傳來的陣陣冰涼觸感,讓緒方從頓悟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垂首一看——腳下的船骸已幾近被大海所吞噬,海水都已經淹到了他的腳上。
——得……趕緊設法離開這裡了……
緒方將大釋天收回刀鞘,捂著已不再有青煙飄出的焦黑右臂,轉動視線,尋找著周圍是否有能助他回海岸上的大小合適的木板,或是其他能派上用場的東西。
可卻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抹有著艷麗顏色的物事。
扭頭看去——原來是那個裝著八百比丘尼的錦盒。
豐臣在大口啃吃了八百比丘尼首級的皮肉後,便將首級擲回了錦盒之中。
所以放眼望去,便能瞧見八百比丘尼的那顆殘破至極的首級「乘」著錦盒,隨著已經漫上來的海水輕輕飄蕩。
看著這顆面目全非的首級,絲絲憐憫攀上緒方的雙瞳。
緒方、豐臣他們這些僅僅只是吸收了靠「變若丸」壓制過的「不死之力」,就變為了常人難及的「怪物」。
有著最正統、最全面的「不死之力」的八百比丘尼生前究竟有著多麼強悍的力量……令人難以去想像。
明明身負如此可怕的力量,卻從未想過要靠這力量去為禍世間,心甘情願地生活在歷史的陰影里。
就連自盡,也只是選擇在家鄉的某座偏僻至極的小山洞裡,寧靜地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麼一位與世無爭的女子,在死後卻被豐臣當成實現野心的道具,遺體被切割成用於進行「不死實驗」的萬千碎塊。
僅剩的首級……也成了這副血肉模糊的模樣。
看著已快要漂遠的八百比丘尼的首級,緒方沒多做猶豫——向著錦盒所在的方向,拖動顫巍巍的身軀。
在將身子拖到了錦盒旁後,緒方俯下身,輕輕地合上了錦盒,然後將錦盒夾在了腋下。
「慢著……緒方逸勢……」
就像平地驚雷一般——在緒方將裝有八百比丘尼首級的錦盒夾在了腋下後,一道……對緒方來說很熟悉,但又因聽到這道聲音已是好久之前,所以稍有些陌生的男聲,自緒方的身後響起。
聽著於身後陡然響起的這道男聲,緒方先是一怔,隨後恢復平靜,緩緩轉過身去。
待看清了聲音的主人的面容後,一抹複雜的神情於緒方的臉頰上鋪展。
站於緒方身前的,是一名和緒方年紀相當、腰間挎著柄黃柄紅鞘的打刀的青年。
這名青年此時的身體狀態……和緒方一樣——肉眼可見的虛弱。
他的左臂已經自肘部齊根斷去,為阻止失血,左肩頭處緊緊地扎了根白條。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也有著十數道或大或小的燒傷。
臉頰因疼痛與失血而慘白地像是塗了層白皙的粉末。
可縱使自己的身體已經殘破,青年仍舊將自己的腰杆給挺得筆直,用著溢滿仇恨之火的目光,死死地瞪著緒方。
般若——豐臣氏的人們在見著這名青年,都會這麼喚他。
但緒方在見著這名青年後……只會這麼喚他——
「……板垣,見著你出現在這,不知為何,真是一點也不讓我意外啊……」
這名青年……或者說:般若,正是緒方當初還是廣瀨藩的一介籍籍無名的窮酸武士之時,被緒方斬殺於「敬神演武」上的遠山的忠實追隨者——板垣七五郎!
此時此刻,見著闊別已久的這個「故人」突然出現在自個眼前,緒方雖感到驚訝,但卻不怎麼感到意外。
這隻因昨夜在大坂偶遇到石川劍館的館主:石川兵馬時,這位老館主有跟緒方說過:他們劍館以板垣為首的幾名弟子為報遠山被殺之仇,脫離劍館、脫離藩國,四處追尋緒方的蹤影。
「哈……哈哈哈哈……」板垣開心地笑著,「緒方逸勢……你也有……今天啊……我當初選擇為……豐臣大人效力……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每多看緒方他那副遍體鱗傷的身軀一眼,板垣臉上的喜色便濃郁一分。
此前,從豐臣那受領「替他給仙源上人打信號」的任務後,板垣不帶半點躊躇與疑慮地忠實履行著這項任務。
對於所有和「殺了緒方」有關的任務,板垣都有著近乎無限的熱情。
他的這項任務,完成得近乎完美——在看見豐臣高高舉起被刺穿的左手掌後,他立即扯動了手中的煙花引線,給彈藥庫內的仙源上人報信。
然後被炸飛上天。
奇蹟的是——板垣卻沒受什麼重傷。
只是身上多了些不值一提的灼傷,以及左臂被倒塌的某項重物給壓住了。
板垣醒來之時,恰是緒方已經靠「雷劍」擊倒了豐臣的那一刻。
在遠遠地瞧見緒方斬下豐臣首級的那一幕後,板垣臉上的神情立即飛快變幻起來。
緒方現在滿身是傷,狀態肉眼可見地差勁,連站都已站不穩。
如果不現在趕緊現身將緒方給攔住,他只怕是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