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沈懷楠也不惱,只依舊氣定神閒的坐著,那坐在他這一桌的男子笑起來,「小少爺,要不要一起吃點?」
沈懷楠本想說不用,結果一轉頭,就見對面的人他認識。
這不是花朝節那日賣金釵的攤主麼?
他笑起來,還給掌柜的添了一杯茶,絲毫沒有剛剛的氣定神閒,多了一分求人的意思。
「這半月忙的很,我沒上門去找您,您那副金釵還在吧?」
他如今整個家當都沒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得等八月的紅利到了,才能去得起靈寶閣買釵子。
上輩子,那釵子放了幾年都沒人買,他想著如今加了價,應該更加沒人買。便把銀子留了出來,給邵衣買了送親青鳳的劍和簍條。
那劍花費的銀子多,但是比之價值,倒是值得。
於是他手頭的銀子也不多了,能省則省。又因前幾日還給劉尋柳送了禮,那禮也花費了不少銀子。
零零總總算下來,這點子小本買賣得來的銀子,一點也禁花。
總而言之,沈三少爺如今是窮光蛋一個,是豪橫不起來的,坐在茶水鋪子裡面不點茶水也能忽視小二炙熱的目光,那求著人留下金釵,便更能屈能伸。
他不諂媚,但也不端著架子,問,「掌柜姓什麼?」
男子說,「齊,單名一個……泰。」
沈懷楠:「齊掌柜,這頓茶我請您了,您看看喜歡吃什麼,他們這裡的香芋糕極好吃。」
齊泰也是第一次請他吃茶的,也不推卻,只問,「你還有銀子使?」
他如此直白,沈懷楠也不見臉色有變,坦然自若,「臨行出門的時候,還帶了一兩銀子,為的便是怕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齊泰笑起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懷楠就叫來小二,把銀子摸出來放在桌子上,笑著試探性的進了一步,道:「齊老哥,你就照著數這個點。」
齊泰:「……」
倒是第一回 被人叫老哥,這種感覺十分怪異。
不過少年人,不卑不亢,窮得坦蕩,又不吝嗇,小小年紀,倒是難得。他摸了摸絡腮鬍子,覺得吃人嘴短,便笑著應了聲,叫了一句,「沈老弟。」
站在齊泰後面的男人就神色變了變。
沈懷楠沒有看他。他知道,齊泰能拿出那麼好的金釵來,做的生意肯定不簡單,有個隨從也是應該的。
只他這性子,自小磨鍊出來的八面玲瓏,也不去看低人家,目光所對之時,還朝著人家笑了笑。
沈懷楠長得極好,雖然比之其他少年郎削弱了些,但氣質如竹如蘭,面相正派,桑先生說他一看就是做清官的好苗子。
桑先生說,「俗話道,相由心生,懷楠面向善心,將來定然不會差。」
此時,齊泰和侍衛見他的面相,也覺得是如此。
大秦貪官污吏叢生,殺之不盡。齊泰每每想到這個,就被噁心得煩悶不已。
所以沈懷楠的長相,倒是得了他的眼,少年人目光清明,尚且沒有什麼貪慾,裡面一點小算計,也顯得格外的幼稚。
他就笑著道:「吃了你的茶,就要承你的意,那套金釵子,我就送給你吧。」
沈懷楠卻搖了搖頭,「齊老哥,這可不行,我雖然窮,但也知道無功不受祿,今日請您吃茶,那是求您留下釵子,來日我有了銀子,定然去買。」
他一臉真誠,「您能為我留著,我已經心存感激了。」
齊泰也不強求,大笑出聲,「你倒是有趣。」
此時雨越下越大,時辰也不早,齊泰身後的侍衛輕聲上前,「老爺,咱們也該回去了。」
齊泰站起來,「有傘嗎?」
侍衛點頭,「有的。」
沈懷楠就去送他,「齊老哥,下回再約一起吃茶。」
齊泰:「好,下回再約。」
他走了,倒是沒有給他留把傘什麼的,沈懷楠也不在意。他看出這位齊老爺不一般,雖然不知道具體做什麼生意的,但多個朋友多條路,混個臉熟就好。
所以沒有問對方的住址,也不問對方的來歷,兩人有緣,自然能見,白白湊上去,反而得不到什麼尊重。
至於一個伯爵之家的庶子在商人前的傲氣,沈懷楠笑了笑,自覺磨礪了兩輩子,這讀書人的骨氣不能換銀子,也不能換前程,人前裝一裝,人後還是要吃飯的。他就見過一個書生,平日裡窮得都要吃不上飯了,也不受人接濟,也不去教書討活,只靠著妻子織布為生,他自己只管每日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倒是勞累得妻子二十歲像五十的婦人。
沈懷楠想到這個就搖頭,要是讓邵衣過這種日子,他就不要娶她好了,白白耽誤人家。
於是就只能讓自己的骨氣時有時無,倒是慚愧。
然後就坐著等天黑,有賣傘的進來叫賣,沈懷楠也不買,足足等到客棧要謝客了,小二拿了一把傘來,他才笑著接過,「等明日我來還。」
小二送他出門,「沈三少爺,我還不知道您啊,定然會來還的。」
可見沈懷楠沒少幹這種事情。
等到晚間宵禁,沈懷楠才把圖紙上的細節跟工匠說好,然後回去。他在昌東伯家不受待見,除了多晴替他守著後門,免得他回不來,就又是多晴給他從廚娘那裡哄了只燒雞,還留了許多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