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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懷楠緩緩的舒出一口氣,將心裡的酸澀慢慢的舒出去——他想,他只是今日發現,自己收不了手了。
從何收手?從哪裡收手?
他想要的太多了, 他的起點太低了, 他想要走得快, 便做不了盛瑾安那種人, 他只能不斷的攀爬,利用,謀劃,躲在陰暗裡面,甚至藏在地溝里,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成為了一個見不得光的人。
所以,他怕的是自己的以後。
以後他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呢?他會不會比現在更加醜陋?他從前,也只是覺得自己在為了生計而去謀劃,但今天,他再說不出這種話。
離開昌東伯府,他之前也細細謀划過多次,即便不利用盛瑾安,他也可以做到,但是盛瑾安太好用了,用他達到目的,是最快的。
他單純良善,身份高貴,還把他作為摯友,他毫無猶豫的相信了自己。
沈懷楠深吸一口氣,「邵衣。」
折邵衣轉頭看他,「嗯?」
沈懷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折邵衣笑起來,搖了搖頭,「好看的緊,跟我一樣好看。」
她以為他說的是腫起來的臉,心疼的用手摸了摸,「簡直是混帳,怎麼能打這麼重,難道你是撿來的麼!」
沈懷楠笑起來,「要是撿來的就好了,可惜,確實是親生的無誤。」
世人偏待,總有緣由。唯有親緣淡漠,無從可解。
他怕她傷心,笑著道:「多晴找你來的?」
折邵衣點頭,「是,你也不跟他說,他害怕。」
沈懷楠:「也只有你找得到我了。」
折邵衣:「我懂你的心思,你也只能在這些地方藏一藏了。」
沈懷楠柔柔的道:「邵衣——」
折邵衣將燈籠捧在手心,離他更近了些,「嗯?」
沈懷楠:「將來,將來我再躲起來,你能來找我嗎?」
折邵衣笑起來,「白日裡,我就替你遮陽,晚間,我提著燈籠來找你。」
「然後帶著你回家。」
沈懷楠笑了。他點頭,「那我回去了。」
天色太晚,折邵衣也不能待太久,她被他牽著手起身,此時燈籠已經到了沈懷楠的手裡,她便把這一隻燈籠給了他,「大哥哥和姚黃手裡還有燈籠,你便提著我這隻跟多晴回去吧。」
沈懷楠和多晴便從小道上走了。這裡也不用人送,折碩明領著妹妹回去,一路上憤憤不平,「我是瞧見懷楠的臉了,那麼腫!即便是昌平伯爺憤怒,也不該對自己的孩子嚇如此毒手,還是當著眾人的面,我要是懷楠,便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折邵衣抽了抽鼻子。
她悶悶的嗯了一聲,「是太過分了。」
折碩明:「我定然要告訴桑先生和父親,請他們為懷楠做主。」
折邵衣便道:「多謝大哥哥。」
等回了青寧院,她讓姚黃關上門,淚水才大顆大顆的滾下來,姚黃也不勸她,只摟著她勸,「少時好的,未必將來就好,少時不好的,將來肯定好。」
「吃了苦,懂得如何生存,你看看你,剛剛還憋著不哭,還要勸沈三少爺,回來倒是跟孩子一般了。」
折邵衣恨得牙痒痒,整個人散發著戾氣,「你是沒細細瞧他的臉,腫成饅頭一般——可昌東伯十幾年來,可曾親自遞給過他一個饅頭?」
姚黃嘆氣,「哎,那怎麼辦?昌東伯爺太過於厭惡三少爺。」
折邵衣卻攥緊了帕子,「既然是厭惡,那就該分開。」
雖然這世道都要男兒成家再分家,但要是父不慈,強行要把兒子趕出去呢?
只要錯處都在昌東伯,只要昌東伯的為人所有人都知曉,那便也沒人怪懷楠了。
她低頭沉思,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發現,自己其實做不了這事情。
她能夠用的人太少了,也沒銀子。
使喚人,是要用銀子的,不論是叫人出去傳些似是而非的話,抑或是其他,都需要銀子。
她一個人辦不成此事,然後就想到了秦青鳳。
折邵衣思來想去,發現能在這方面幫助自己,只有秦青鳳了。她便也不猶豫,寫了信,沒有將事情直接寫在信上,而是說有急事。
信件早上去的東宮,下響,折邵衣還在澹臺先生府呢,她就來了!
折邵衣迎過去,十分懷疑她是為了見澹臺先生才這般來的急,輕輕的擰了她一把,果然見她哈哈大笑,「我想見見澹臺先生。」
澹臺老夫人:「……」
倒是個爽朗的姑娘,對她的胃口。
兩人之前互相聽過名姓,倒是沒見過,此時見了面,便覺得有緣。她看看折邵衣,再看看秦青鳳,笑著道:「如今的孩子們,比我們那時候有趣多了。」
秦青鳳跪在她的膝下,「老夫人,可惜我坐不住,不然我非得跟讀讀書。」
澹臺老夫人,「是,也可惜我老了,不然年輕時候,我也能帶著你練練鞭子。」
秦青鳳眼睛一亮,「您也練鞭子啊?」
澹臺老夫人:「多新鮮的話。」
兩人便湊在一起說話,折邵衣今日讀的是史冊裡面的山扶夫人篇,便一直在旁邊看。
澹臺思正從廚房裡面走出來,看見多了一個人,臉色一黑,「如今蹭飯的,倒是越來越多了。」
秦青鳳大大方方的朝著他問好,「老大人,多少人想吃您一頓飯都吃不上,今日是我八輩子的福分換來的,我定然好多吃點,免得白白浪費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