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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風道:「能在這一道登峰造極的大師多少有些傲骨在身上,他們不缺萬兩黃金,花錢自然是請不著的。」而受邀來到宮宴上向皇帝獻技則不同,屬於是被官方認證的水平。
不過若是像先帝那樣游宴無度、酒池肉林的昏君,還是算了吧,參加他的宮宴沒有什麼含金量。
正在此時,御前伴駕的太監來宣:「聖上和太后駕到——」
聞言,宴會上的百官忙不迭起身出迎,恭敬行禮。
當今聖上其實並不很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也不以此來彰顯皇威,如果說朝中大臣對先帝是畏大於敬,對他則更多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穿過俯首的群臣百官,聖上和太后在臨仙台最高的席位落了座。下方官員陸陸續續落座,宴會隨之開啟。
宮女們端上來精美的菜餚,太監在一旁服侍,將酒杯斟滿。宮廷樂師撫琴伴奏,舞姬們從屏風後款步而出,分兩側登上臨仙台,在圓台中央翩然起舞。
太后微笑地欣賞了一會兒,轉頭發現坐在身旁的皇帝眼帘輕垂,似在思考什麼,並沒有觀賞台上的輕歌曼舞。她嘆了口氣,問:「皇上可是有什麼心事?過來的路上哀家就見你心不在焉。」
蕭望舒回過神,修長的手指拂了拂茶蓋,輕描淡寫道:「不是要緊事,母后無須掛心。」
蕭望舒今早在御書房發現了一張奇怪的字條。
字條是從窗戶扔進去的,看守御書房的侍衛並未察覺異樣,說明對方身手很敏捷。在確認字條沒有被動過手腳後,蕭望舒將它打開,上面只有六個字:暗衛十一,面具。
好像是想向他傳達什麼信息。
面具等同於暗衛職業的生命,一個暗衛若在人前暴露本來面目,他們的身份價值也就消失了。
蕭望舒垂眸,抿了一口茶。
就在此時,琴瑟和鳴的舞樂中,忽然出現了不和諧的聲音。墨畫山水圖的屏風旁,一個花瓶被碰倒在地,碎瓷稀里嘩啦散落了一地。
聲響將宴會上的目光吸引過去,屏風前的官員站起身,慌忙拱手向蕭望舒解釋:「啟稟聖上,這不是臣乾的,是、是它自己忽然倒了!」
有同他交惡的言官譏諷道:「你沒有動它,難不成是這花瓶長了腿自己摔的?我勸於大人下回為自己開脫,還是仔細斟酌一番,可不要犯了欺君罔上的大忌。」
於大人又慌又怒,臉色煞白:「你莫要血口噴人!」
高處,蕭望舒放下杯盞,杯底與案幾相碰,發出一聲低沉的清響。兩個官員齊齊噤了聲,不敢再說一句。
他輕輕抬手,宴會上的樂聲隨即戛然而止,舞姬們停下動作,恭敬地垂首站立成兩排,聽候差遣。
一片寂靜,就聽蕭望舒淡淡道:「是誰躲在屏風後,出來。」
聞言,屏風後的宋秋一個激靈:「怎麼辦?聖上發現我們了!」
他剛才觀看表演情緒激動,一不留神就把屏風旁的花瓶碰倒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宋秋渾身的冷汗直往外冒。
沈今風安撫地拍了拍他,提步向外走去。
宋秋慌了:「小沈……你幹什麼?」
他閒庭信步的樣子,讓宋秋有一種他不是去背黑鍋,而是吃火鍋的錯覺。
沈今風來到宴會中央,跪在鋪陳的金色絨毯上,面朝聖上和太后行了一個叩拜禮。
見狀,兩邊的官員不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原來是暗衛,怪不得躲在屏風後面。」
「一個暗衛竟然在宮宴上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不想活了吧?」
「怎麼有點眼熟……哦我想起來了,前兩天習武場鬥蛐蛐的也是他!這是慣犯啊!」
高台上,太后也認出了沈今風:「這不是昨天挨板子的小暗衛嗎,這孩子,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蕭望舒吩咐御前的太監:「把他帶上來。」
「遵命。」
很快,太監將沈今風帶了過來。
因為不能直視聖顏的忌諱,沈今風只有垂首站著。
蕭望舒淡道:「把臉抬起來。」
聽見命令,他慢慢抬起臉,但眼睫仍是低低地垂著,沒有抬眼看聖上。
他的視線落在蕭望舒的手指,潔白修長,骨節分明地很漂亮,正輕輕地叩擊著桌面,是聖上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聖上是在思考,如何懲罰他嗎。
建議開除。
正在此時,蕭望舒開口了:「把面具摘下來。」
他說:「朕有話問你。」
聞言,沈今風輕而慢地眨了眨眼。
影司的暗衛在人前摘下面具,就等同於離職。聖上說出這句話,已經是要開除他的意思。
小沈狂喜。
他一邊在心裡海豹鼓掌,一邊聽話地摘下了面具。
忽然之間,周圍安靜了下來。
目光所及處蕭望舒的手指一動不動,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半晌,聖上沒有任何動靜。
這一定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沈今風想。
四周靜悄悄,漫長的等待中,他無聊地盯著聖上的手背,聖上皮膚很薄,冷白的顏色,淡青的脈絡若隱若現。沈今風曾經聽人說,膚薄的人臉紅也會很明顯。但就聖上這清冷禁慾謫仙人一般的模樣,想看他害羞,無異於白日做夢。
忽然,蕭望舒的手指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