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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始提的要求便是尋個人陪他一道逛逛江南道的山水,遊玩踏青一番。畢竟他千里迢迢來江南道能做的除卻踏青遊玩也想不到別的了。
當然,踏青遊玩這等事對於一個千里迢迢來江南道的外地人來說是合情且合理的遊玩目的。他此前也不曾有過這個想法之外的心思。
可不曾想,這姜家丫頭帶著他竟直接去了毗鄰晏城的海城和臨城。
此前,他以為這丫頭會帶他去姑蘇、餘杭、揚州、金陵這等整個大周也幾乎人人皆知的名城,可不成想,這丫頭卻不按常理出牌。
海城和臨城有什麼?有江南道的小橋流水人家,有古道西風瘦馬,還有……一個造兵刃的世族。
富庶奢靡的魚米之鄉居然還藏著一個造兵刃的世族,這是安國公此前從未想過的。
「這江南道的墨家世代以打制銀槍為生,在江南道一代曾也是名動一時的,只是因著手藝只家中父子相傳,以至於每一代會家傳手藝的師傅只一兩個。」女孩子笑著說道,不等詫異的安國公開口發問,便繼續說了下去,「只會打制銀槍,且如今盛世和平,貴人日常出入更偏好配劍或者寶刀,銀槍這種兵刃只在軍中盛行。可軍中銀槍自有兵部下發,是以如今墨家鐵匠鋪的生意不大好。只是雖生意不好,墨家打制銀槍的手藝卻是極好的。」
安國公聽的眼睛不住發亮,心裡早已有些按捺不住了,是以待得女孩子話音才落便忍不住出聲了:「當真?」
兵器自不分高低貴賤,可如今確實是刀、劍這兩種武器大行其道,只是他因著昔日從兵的經歷,自也是更喜歡槍的。可昔時那杆銀槍早破的不成樣子了,安國公也只能放在屋中偶爾憶起往昔,唏噓一番。
只是不成想這個時候女孩子突然會同他提及這個,心底里的念頭不被人勾起還好,一旦被勾起,那……當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安國公忍不住激動的搓了搓手:若是有這個機會,他自是想重新定製一桿銀槍的。這丫頭當真是一句話戳到他心坎裡頭了。
「自是真的。」女孩子含笑點頭,看著面前的安國公道,「聽聞聖上未起兵前,昔年趙家用的就是墨家鐵匠鋪打制的銀槍。」
一席話說的安國公心中更是雀躍:任憑對方怎麼誇讚法,說一千句一萬句的「好」都比不上這句的用處來的大。
趙家世代武將兒郎,一手槍法使得出神入化,死在他們槍下的對手不知凡幾。能叫他們看中的銀槍想也是知曉是身經百戰的。
雖說如今到這年歲了,安國公估摸著也不會上戰場了。可這不妨礙他人老心不老,再定製一桿銀槍,偶爾使上一遍槍法,感受昔日少年時的意氣啊!
是以女孩子一說,安國公便不住點頭,連忙催促女孩子快快前往。
江南道的春紅柳綠自是美的,可於他而言,那些無法再少年的意氣卻更是難得。
女孩子含笑應著,當即催促前頭駕車的那個叫小午的護衛快些。
這般個貼心的模樣更是讓安國公忍不住感慨:這就是所謂的貼心小棉襖麼?
他同夫人生有三子,三子膝下又生的皆是兒子,所以細細想來下頭兩輩竟連一個女孩子都沒有。
若是有個女兒或者孫兒……安國公突地對東平伯姜兆生出了幾分艷羨:有個這般的小棉襖真真是貼心!
當然,他要的棉襖是姜家丫頭這樣的,而不要是什麼楊大小姐、蘇二小姐那等的糟心棉襖。
墨家的鐵匠鋪設在海城大街的角落裡,比起同街的胭脂水粉首飾鋪子小了一半不止。
在來的路上,安國公早已聽女孩子講述了一路墨家鐵匠鋪的起家,聽聞最早都能上溯至春秋戰國年間的墨家流派了,傳到現在幾百上千年不止。
只可惜這般的手藝傳到如今卻只能縮在這麼個狹窄逼仄的小鋪子裡,還當真是可惜。
站在鋪子口感慨了一番,女孩子同安國公走入鋪子,鋪子裡擺了個缺了把手的藤椅,藤椅上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正翹著二郎腿午睡,手裡的大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安國公從女孩子的講述中聽了一路,腦海中關於這位傳承了千年的墨家鐵匠鋪已然勾勒出了一個寥寥的輪廓:一個空有手藝卻因與世情不容而生意破落的手藝人,可即便如此,卻依舊不肯「同流合污」,定是個性子嚴肅板正卻有傲骨的人。
鋪子狹窄,四面無窗,兩人在鋪子口一站,當即便擋住了大半的光線。
正在藤椅上午睡的漢子面上曬著的太陽被擋去了大半,頓時只覺眼前一黑:咦?今兒的太陽下山的有些早啊!到吃暮食的時候了?
被下山的太陽叫醒的漢子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本能的向鋪子口看來。
待看到「令太陽下山」的元兇站在鋪子口時,漢子打了個哈欠,嘀咕了一句『我道怎的今兒的太陽下山下的這麼早』,而後抓了抓稻草似亂糟糟的頭髮,說道:「兩位客人要做槍啊!」
安國公的目光從漢子亂糟糟的頭髮移到系歪的腰帶,而後又落到了穿反的兩隻草鞋上。
這般個不修邊幅、隨意邋遢的模樣著實與他先時想的「嚴肅板正」沒有半點干係。
不過……想著這是趙家選中的鋪子,興許只是外表上隨意了些,傲骨還是有的。安國公這般想著便點頭開口道:「我們想做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