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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瀟是真的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這份深情——
“等我出去之後,我一定會好好謝謝各位鄉親父老,”肖瀟壓抑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實在是麻煩他們了。”
“哼,你還要好好謝謝老頭子才行!”劉凱澤翻個白眼,將兩件東西從肖瀟的手裡抽走,“老頭子都幾晚沒睡覺了!這還得趕著把東西送給劉自明,明兒一早交到都察院去。”
“謝謝。”肖瀟笑著幫他系好包袱,“如果我能出去,那我就給邪老釀上十壇百壇好酒;如果我不能出去,那我來世再……”
“胡說些什麼!”
劉凱澤翻了白眼,制止了肖瀟說下去。也不等肖瀟再說些什麼,劉凱澤刷的一下消失不見,讓人感嘆他的武功又精進了。
“看來這回難了。”
肖瀟見人走了,躺在床上幽幽低嘆一聲。
怎麼說也是個二十多歲、在現代摸爬滾打過的人,連萬民書、萬民傘都出現了,他怎麼能猜不到大抵是劉自明那邊出了問題?原本以為半個月之後審完,在交由都察院複查一遍、將結果呈給皇上之後,他最多一個月就能出去;可是現在,如果能這麼順利的就翻案,哪裡還需要萬民書?哪裡還需要百姓聯名為他伸冤?再聯繫上次劉自明來時說大理寺卿換了人,他不得不得出一個可怕的結果,那就是這回真的是被逼上絕路了。
肖瀟睡不著了。
他翻身坐起來,找出劉自明給他拿來的紙筆開始寫東西。從哪裡來,做了什麼,又如何蒙冤入獄,肖瀟字字斟酌,寫了將近一個時辰。將這張塞進棉被底下,肖瀟打算在自己受刑那日一起帶在身上,也算是自己的遺書了。外頭天色漸亮,可是這地牢永遠都是暗無天日的,肖瀟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思考著要不要在受刑之前便自我了結,畢竟他真的受不了什麼凌遲,一刀刀的把自己的肉片下來。
劉自明的萬民書和萬民傘送到都察院之後,果然引起了朝廷上下的震動。他們知道肖瀟功績,可是卻想不到肖瀟在安城的民望已經高到了如此地步,萬民書竟然有整整三大張紙,甚至還有送予官員的萬民傘。官員們紛紛上書要保下肖瀟,可是皇帝卻態度堅決,說是皇家威儀不可冒犯,他只要結果。然而肖瀟入獄的消息一步步發酵,越來越多的人跪在大理寺門口,聲嘶力竭地為肖瀟喊冤:這裡面有從安城日夜以繼趕來的漢子,有被肖瀟授過課的國子監監生,還有白髮蒼蒼的耄耋老人和冒著鼻涕泡的稚子,到最後竟然將大理寺門口整條街堵得水泄不通。官府的侍衛掏出刀,耄耋老人們便手挽手站在刀尖前;漢子們喊累了,小孩兒們便將監生編好的童謠《肖先生》走街串巷地唱,讓人們去大理寺為肖先生伸張正義。大理寺卿最後終於實在頂不住壓力上報朝廷,皇帝在聽到王城各處的暴亂之後只好鬆了口,表示要見肖瀟一面。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肖瀟再次感受到陽光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他還以為是要去大理寺聽結果,就像現代去法院聽審一般。心裡忐忑不安,他深呼吸幾次,有些恍惚地跟著侍衛往前走。如今已是九月下旬,天高氣爽,白玉藍天界限分明,色彩仿佛風景油畫裡那樣飽滿。園子裡的花早就謝了,只有不知名的小黃花笑得燦爛。肖瀟不知為何看著看著便有些濕了眼眶,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這樣生機勃勃的景色而萬分傷感。
可是走著走著,肖瀟卻覺得周圍的景色有些熟悉,仔細一看便發現這好像是御花園。肖瀟莫名其妙地看著遠處黃色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是皇上傳喚他。
“是朕小看你了。”皇上背對著肖瀟,手裡拿著魚食往湖裡撒,看著爭食的鯉魚淡淡說道。
肖瀟跪在地上抬頭看著那背影:“罪臣不知皇上說的什麼。”
“萬民書,萬民傘,多少官員在位一輩子都拿不到的東西——”皇帝將手裡的魚食全部扔進湖裡,然後轉過來盯著肖瀟的雙眼,“你知道大理寺門外跪著多少人嗎?他們可是都在為你喊冤哪!”
“難道有人希望像罪臣一樣,在這種情況下收到這些東西?”肖瀟雙眼充滿了怒火,聲音像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樣。他是真的討厭這個是非不分的皇帝,而且還踹了自己兩腳。
“可是你哪裡有冤?”
皇帝優雅地坐下,將手放到白玉桌上,托腮說道:“你蠱惑太子在先,惑亂民心在後。就算沒有這次罪行,細究起來,也是死罪。”
肖瀟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一直以為是榮家,是白家,是哪些看不慣自己的世家,然而卻是沒想到竟然是這皇帝。如今皇帝一說開,他便想到了很多之前根本沒有想過的東西——
比如皇帝如今不過四五十歲,他肯定是希望死後再讓太子繼位,而不是在這種時候讓太子更得民心;
比如自己所謂的利民舉措,看上去緩解了國家的矛盾,然而卻是傷害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這對於皇上“以敵制敵”的平衡勢力舉措是一種擾亂;
比如宗教向來是王族用來統治平民百姓的工具,而自己卻在用物理破壞宗教的神聖感……
肖瀟越想越心驚,眼睛裡不由得現出一些懼意。只是不想服軟,於是吶吶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