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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枝腿突然一軟, 面上冷寂。雙手攥住繡著竹葉的衣袖…料子極好, 是她從沒穿過的好東西。
她卻半點沒有高興的意思。
那具身體不可能自己下凡。
銜枝一頓, 此刻將希望歸咎於昧琅。是了, 他說過要把身體偷回來的,興許就是他呢?
她連忙在靈台里喚起來,“昧琅?是你來了嗎?!”
靈台依舊空蕩蕩的, 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銜枝一瞬沉默。
她想不到別人了。
心頭揪緊, 銜枝連忙要起身溜了, 腦中卻突然陣痛,好似有誰揪住了腦筋,瘋了似的拉扯剮蹭,尖銳又劇烈,火辣辣地燒疼。銜枝啪一下死死捂住頭,踉蹌便倒地,渾身的冷汗來回打滾。
草地被她壓出枝葉,綠色點在白紗上,銜枝沒忍住呻/吟出聲,眉頭揪做一團。
她劇烈地喘息,眼前慢慢地要看不清。腦中飛速地閃過許多陌生的場景。
在看書的裴既明,在給來訪者講道法的裴既明,被她抱著面無表情拎開她的裴既明…
還有枳迦,祁燮。許許多多,最多的…就是裴既明!
一幕一幕,瘋了似的衝撞她的認知。
銜枝痛苦又不敢置信地意識到,那留下的一魂一魄居然一直待在三十三重天,待在裴既明的身邊!
正值妙齡的小姑娘疼地差點眼裡泛淚花,呢喃囁嚅著:
“他竟沒有——?”
“沒有罰你?”
毫無預兆的涼淡一聲,是最冰寒的利刃,一下捅碎稀薄的冰面。
再熱的火頃刻也能叫他澆滅。
銜枝身子一抖,眉心突然一涼。那燒疼漸消,只餘一點撕裂的痛。
那淺淡的氣息順著風拂過鼻尖,一下竄進她腦中。
銜枝心涼,一雙大眼緊繃做兩顆荔枝大小。聽得鞋履踩過草地,銜枝心中地弦拉地緊緊。
她忽地爬起來,垂著眼行禮,只瞧著一對繡著江崖海水暗紋的鞋,不帶任何情緒:
“罪徒銜枝,拜見崇華帝君。”
長發散落在兩旁。掃過青草。裴既明只瞧見她烏黑的一頭髮與挺翹的鼻尖。餘下的,竟是再看不清一點。
仿佛被徹底埋沒在黑暗裡,藏著掖著不肯叫人瞧見。
他就這樣垂眼瞧她。
不讓她起身,也不出手責罰。靜無聲地磨礪她。
銜枝兩手撐在地上,久等不回,唇動了動,她將頭埋地更低,加重語調重複一遍:
“罪徒銜枝,拜見崇華帝君。”
裴既明依舊沒有回她。
銜枝咬牙,正要再拜,被他猝不及防打斷:
“讓開。”
銜枝一愣,下一刻身子便被卷到一旁,攔腰打在樹上摔下來。
一陣黑色額煞風拂過,裴既明隨手點一片竹葉,頃刻化作數十根長劍三兩下斬殺。
那物哀嚎一聲,隨後栽倒在地沒了氣。銜枝凝眸,是只豬妖。那煞氣很像是古墓里逃出來的。
裴既明此次來是為了這座秘境?
“…”銜枝一時不知說什麼,剛斟酌著要出聲,忽地那人一抬廣袖,自己周圍瞬時升起一道仙塵。
她慌忙衝上去,一下便被彈開。再看,哪裡還有裴既明的影子。
不罰她,也不理會她,就把她晾著?
銜枝心緒不寧,坐在樹邊上摸著丹田不知如何是好。忽地有人喚她:
“楚銜枝!”
她一頓,順著聲音抬頭看去,赫然是怒瞪她的銜清。還不止這一個,一聲嬌哼,後頭正是被銜清關了好些日子的百里汀嵐。
銜枝面色一僵,一時間竟心虛,慌忙別開眼。
玹卿狠砸了一下仙障,繞到銜枝那面咬牙切齒:
“阿姐!你可真是了不得!你瞞我瞞地好苦!現下叫崇華帝君關在這裡了,你如何是好!”
銜枝把眼移開,“你我只是人間湊對,並非親姐弟。無需再留戀。”
“你又是如此!”玹卿冷笑,身後百里汀嵐抱著劍道:
“玹卿哥哥,快走吧!這仙障十個你都破不開,等那人回來了你我一起交代在這!別忘了你我現在都代表夜叉!”
刀又是一劈,玹卿沉臉:
“你先走便是。”
百里汀嵐生氣,一跺腳瞪向銜枝:
“不行!喂,楚銜枝,你好意思讓非親非故的再被你拖累嗎!玹卿哥哥給你守靈七年,你什麼都不知道理所應當地受他照看,現下也不好好說話只會傷他!
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銜枝抬眼,對上百里汀嵐怒氣沖沖的,頓了會忽地一笑:
“你說得對,我就是這般沒心沒肺的人。何況,我不是楚銜枝。我如今只是仙門摒棄的罪徒一個。
我名,銜枝。”
“餵!你什意思啊!”
她輕嘆一聲,那雙玹卿印象里最為威嚴華貴的大丹鳳眼,此刻竟不見一點波瀾:
“…沒什麼意思。我沒心肝,沒良心。莫在我身上浪費功夫。你們要是再不走,當心這些年布好的樁子被連根拔起。”
玹卿一怔。
這樣失去光華沒有精神氣的人,和阿姐一點也不像。
只是套了同一副軀殼而已。
他繃著臉,還想再試探,銜枝卻忽然抬起眼,淡漠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