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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花逢好運,寄予眼前人。惜我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說罷,似是滿意自己的文采,愉悅地勾唇,大眼眯起來。燦爛明媚,鮮活明朗。
滿山嘰喳,竹影松聲,繁蔭上蓊茸。
春水滔滔,裴既明本不以為然的心突然小小地一動。
他盯著面前的姑娘,一瞬被她臉上的燦爛輕狂惹得遲疑。冷玉一樣的臉如初雪驟融,不再高處不勝寒。
剎那間,裴既明的眼前恍惚。
這個灰頭土臉的姑娘,同一個不知名的面容疊影,隨後重合。
腦中弦動。
更多的東西若有若無地對上一處。
一樣的笑臉,一樣的花,一樣的…贈言?
怎會如此。
他慢慢垂了睫羽,斂去眼底的黝黑的顏色。銜枝舉了許久,以為他不喜歡,便要扔掉,忽地被他握住手。
她一怔,那大手完全裹住她的,不輕不重地揉了揉,隨後這繼父含笑,用另一隻手拿走了她手上的海棠枝。
他的眉宇閃過一絲可怕的陰翳,卻極難叫人發現。不知是不是銜枝錯覺,她總覺得他語調格外地勾纏: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本不種閒花,可枝兒喜歡,那種上一片也無妨。”
他捉緊了她的手,冷噤的臉上有股叫銜枝莫名心慌的淡然。
銜枝突然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因他著重“折枝”二字。
折什麼枝…
她總覺得意有所指。可這人是個很君子端方的,還是唯一可以相依為命的繼父,銜枝不好說什麼。
她小心想把手抽回來,尬笑:
“爹喜歡就好。我去洗衣裳了,衣裳沒洗呢。”
他從善如流鬆開手,淡聲:
“我已洗好了。你勞累了半日,自取洗個澡罷。”
“啊?”銜枝面色一僵,“都洗好了?”
他重又提筆,將海棠枝仔細放好,嗯一聲。
銜枝一時間同手同腳。
那裡頭可是有她的肚兜和褻褲啊。繞了圈,果真房子後頭掛了一串紅肚兜白褻褲。
洗的乾乾淨淨,清香撲鼻。肚兜上的細紅繩迎風飄蕩地歡快。
她干站著好半天,許久才緩過來,面色難看地偷睨了那一直在垂首寫字的男人一眼。
他依舊是那兩袖清風的清寒模樣。
銜枝抿唇,起身,卻見遠處木桶里有件不那麼舊的衣裳。
她奇怪,這繼父很是節省,怎會隨意扔衣服。好奇中去瞧了瞧,卻一愣。
有股血腥味。
銜枝連忙把衣裳拿起來翻開,果真見底下的一片有不少血點子。她登時回神。
是當時祁二打的,她給他粗粗包紮了一圈後沒管了。想來是他今日醒了之後自己換的。
…如此艱難,還給她洗褲衩子甚的。
她那些尷尬不適陡然被歉疚掩住,一時竟悵然自省。
怎能這樣想他呢?
銜枝仔細把衣服歸整回原樣,去上游打水燒熱了洗澡。
四下帘子都落著,看是看不見,水聲卻不是這破爛茅草屋能抵住的。
石桌上的男人慢慢寫下最後一筆 ,隨手捻起海棠枝端詳。良久才放下。
翌日,銜枝還在睡呢,裴既明又起了床去外頭寫字。等到她迷迷糊糊地起床,桌上鋪展了一副漂亮傳神的畫。
是海棠花。
她不覺看直眼,做完飯的裴既明挽著袖子出來,遞她一瓶子藥丸。
“解毒丸,常理來說百毒都可解,只是有快有慢。一日兩粒,早晚各一。”
銜枝笑了,謝過他。兩人一併去吃飯。
經這一遭,二人親近了。飯桌上裴既明竟破天荒地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進碗。
銜枝直眼,雖謝了,下筷時卻不得勁,她本能有些嫌棄旁人的筷子。
裴既明看在眼裡,沒有說話,卻也不再夾菜。銜枝悶著頭,面上訕訕。洗碗時主動補救 ,湊到他身旁小心拉了拉他袖子。
裴既明垂眼,那大姑娘訕訕地朝他露個笑臉:
“爹,我來吧。你身子才好。”
他收回眼風,抹布搓地迅速,寒聲道:
“我洗好了,無妨。”
銜枝面色一滯,賴在原地頓了會才耷頭耷腦離開。
洗衣裳時銜枝又湊過去,卻見他手裡搓著她褻褲,白白小小一條,浸在水裡一下就能透出他那雙手。他還仔細翻開來,搓地嘎吱作響。她沒忍住紅了臉,暗恨昨晚明明藏好了,怎麼還被他掏出來洗了。
猶豫了會,銜枝想伸手奪回來:
“爹,這東西我自己洗為妙。”
他胳膊往前一伸,擋住銜枝的手,不以為意:
“都是要洗的,多幾件無甚區別。也省得你再打一桶水。去幫我拿兩個皂莢。”
銜枝霍地卡了嗓,他這風輕雲淡的樣,真叫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她只好照做,之後一連幾日,日日都如此。銜枝都要習慣了,又來一場意外。
她推遲的月信來了。
身上沒有月事帶,她夢裡被裴既明叫醒,迷迷糊糊地一模身下登時醒了覺要爬起來。她繼父連忙制止她:
“莫動,血流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