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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如此?
閉眼。楚銜枝霍地就這般瞧著他們。眸子裡沉寂一片,恍若看一群死人。身旁祁燮急道:
“銜枝,我們快走!他們已經瘋魔,控鶴衛殺都來不及殺!”
楚銜枝頓了下,正要起身,她一滯。底下有五歲稚兒的哭聲:
“陛下自私自利,陛下不是好人!陛下害我們無家可歸!我弟弟沒了,妹妹也沒了。全家都沒了。我就想吃飯,我就想吃飯!我次次只撿得到人腳吃,我受不了!陛下壞!鳳君壞!陛下才不是什麼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嗚嗚嗚…”
“這賤人怎麼不去死呢!阿爹,我們快爬上去抓住她燒了,上天肯定立馬就下雨了,那樣就有飯吃了!”
“可…可那是明德女帝啊,你們怎能如此?”
“什麼皇帝不皇帝的,都要死了,皇帝能讓我活啊?”
“燒了她!燒了她!燒了她——!”
祁燮陡地捂住心口,啞聲:
“你瞧啊,你瞧他們!他們只想敲骨吸髓!銜枝,我們快走!”
楚銜枝睫羽撲了撲。似是在思索。她一直垂著眼,恍若未聞祁燮說什麼。林羞花急地要哭出來:
“陛下,走吧!咱們走吧!退回皇宮去,有蕭遣烽魏昀癥抵著他們進不來!您今日執意祈福時明明知道這些流民沒心啊,他們只顧自己!這樣的子民不要也罷!”
楚銜枝被搖了一把,那雙丹鳳眼裡才慢慢浮出一點幽光。
祁燮輕聲:“銜枝?”
她頓了頓,忽地道:“拿劍來。”
林羞花抖著嗓:“陛下要殺他們?這殺不完啊。”
楚銜枝又重重看了一眼拿揮舞著手張大嘴瞪著眼,欲把她撕碎的子民。
她霍地起身,抬手便拔出林羞花的佩劍。
他們一愣。奎木狼止住呼吸,心頭髮顫。
真要全殺了?
楚銜枝握著劍,細細端詳了下。劍刃反光,倒映出她平板無波的一張臉。
祁燮擔憂的眼。
和…抖著唇的林羞花。
她定定看了一會,忽地嗤笑。朗聲道:
“朕,可曾虧待過你們?”
底下百姓一怔,楚銜枝舉起劍,丹鳳眼圓睜,不怒自威,又問:
“朕,可曾害過你們?”
他們又一頓。她昂起下巴,睥睨那密密麻麻的人,仰頭倒回眼中濕潤,再孤傲一嗤:
“朕,始料未及,大失所望。”
“但朕,如你們所願。”
“銜枝不要!!!”祁這才意思到她要做什麼,慌忙撲去。
楚銜枝端詳完這劍,忽而笑一笑,隨即飛身避開他立於高台之邊。最後望一眼遠處的皇城。
路上似有車馬急急趕來。大約是父君他們……可惜與她無關了。
她閉上眼,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劍意悠悠滑過脖頸。
那雙眼,這時驟然瞪開。仿佛是要記住最後的一切。
長空下,血柱飛濺。灑一片刺目的紅。
劍叮一聲墜地。
好疼。
也…好冷。
她果然是不愛子民的。
死到臨頭了,也一點都不喜歡他們。
她只是,履行一個帝王的職責而已。
百姓的苦難,才入不了她的眼,她的耳,她的心。
她竟恍惚想起那死去多時的男人。那樣為國為民,那樣嘔心瀝血不求回報的男人。
常著一身山嵐,沉靜淡雅的男人。
楚銜枝譏諷笑一笑。時至今日,她也不願懂。
但她知道。
裴既明,你可真蠢。
“呲——”
血濺長空。一顆神色安詳的頭直直墜下。那些百姓迫不及待地伸出舌頭接血,伸長胳膊去搶,揮舞地如若邊關的雜草。髒污的指差一點就要觸上她潔淨的面頰。
忽地一陣光過,那顆頭顱重又回到了高台之上。祁燮跪在地上匍匐爬去,匆匆將她的頭攬在懷裡。
“銜枝?銜枝!銜枝啊!銜枝!!!”
林羞花咚一聲跪倒。
奎木狼拍了拍手上血,方才到底是不忍,將她的頭放了回去。
…怎會死地這樣潦草。
她這樣的好不容易有這麼舒爽明亮的一生…萬般皆是命。
也算可惜了。
他化出刀來,暗道一聲得罪。隨後一個用力。祁燮一愣,看著胸口的刀,忽地悽厲一笑。抱緊了懷中頭顱。
底下一道女聲撕心裂肺:“陛下!陛下!念霜來陪你!念霜來陪你!”
奎木狼再看,那姑娘用釵子扎爛了脖頸癱倒在地上。
他怔忪。
竟都是這般烈性的?
…從前不曾看出。
雖遺憾,卻只是片刻。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底下那些流民…一個個癲狂地失了人性。
這樣子也活不下去,遲早要死。
他靜靜站回雲層里。眯眼。
高台之上,銜枝的魂魄已經脫離出來。她似是迷茫,霍地,天上突然開出一道磅礴恢宏的仙門。仙光碩碩,彩雲繚繞。仙鳥齊舞,雀躍不已。
她摸了摸脖子,莫名奇妙:“還在?”
好像有什麼不對,銜枝似有所感抬頭。一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