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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多想。若是什麼事都想求個因果,往往便沒有因果。
你這樣通透的人分明曉得道理,又何苦執迷不悟。”
她說的那樣淡然自如。
“若你願意,明日孤會請示母皇,封你做側夫。若你還是不願,你我了斷。你非奴僕,我無權責罰。”
裴既明的手莫名抖起來。
他不言語,卻摸上楚銜枝的後背,薄唇吻住她的脊骨,惹得楚銜枝一顫。
那涼薄的唇繼而向下,一頓,一點。
略過彎曲的腰臀,最後游移在她心房。
忽地決絕陰狠一咬。疼的她睜大眼:
“裴既明!”
一顆玉墜霍地落在她脖頸上,楚銜枝眯眼,竟是之前被她扔回去的。
裴既明撕咬著她,獸一般銜起皮肉在齒間齧嚼,忍著差點出口的血:
“此物同那珠串一般,防身有用。莫再摘下來了。”
一聲嘆息化在這快要消減的暖意里,堅定,荒涼:
“以後,我們死生不復相見。”
*
“你說太女今年會不會選側夫啊?這都成婚五年了肚子一點動靜也無。雖說太女駙馬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但也抵不住這樣吧。那駙馬是不是真不行啊?”
“怕是。太女都二十三了,沒個子嗣,將來繼位給誰啊?聽聞當年本來要納徽國質子做側夫的,不知怎的黃了。
若真納了,太孫女說不準都滿地跑了。”
“真想看看那位質子呢,那般的姿容,不知得有多出眾。嗨呀,說來我自小聽著太女的傳奇長大,咱們晉朝最美最厲害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呢?好奇死我了。”
新來的小宮娥交頭接耳地正歡。帶頭的宮女瞪他們一眼,叫她們乖乖止聲。
鶯飛草長,白駒過隙。
五年便如一場浮夢,頃刻便破。
新來的走在這高高的朱牆下,滿眼驚嘆好奇。
擦肩而過的宮人們面無表情,只想快些完成手上差事。
此時此刻也無人意識到,他們是曾經的他們,也是未來的他們。
枳迦瘦了許多,人也刻薄了。
日子照舊,不好也不壞。他無視這些新來的小姑娘,捧著手裡錦盒回到宮室輕敲了門:
“世子,藥來了。”
那裡頭沉沉鬱郁,滿屋子的病氣。帘子下地深,半點光也透不進。
六月了。多好的光啊,偏偏照不進世子的眼底。
聽著裡頭的咳聲,枳迦五年來好不容易磨礪出的冷心腸顫了顫,心酸道:
“奴才給您煮藥去。太女不日便要出征攻打鄴朝,宮裡忙地很,無暇估計奴才多拿藥。
您不是喜歡海棠麼,奴才已經摘來了。待會給您擺好。對了,念霜說了要送新鮮的爛肉羹來。世子這次要多用些,千萬不能再不吃了。”
空蕩蕩地,依舊無人回他。
枳迦吸一口氣,推開門。
吱呀一聲,濃郁的藥味便撲面而來。這麼熱的時候,裴既明還裹了一件灰毛狐裘。
形銷骨立一個人浸在這絨毛里,梗襯地兩腮凹陷,倒是刀削斧鑿了。
他抬一抬眸,長發隨之流下。眼裡沉寂地同死水無異:
“徽地來信否。”
枳迦小心關好門,“來了,陛下…康健著,六皇子也回去暗中主持大局了。您放心,現如今一切都好。”
裴既明呢喃一聲:
“什麼都好…咳!”下一息卻又重重地咳起來。削弱的身骨經不起折騰,竟是連扶住書案的力氣也無。
枳迦慌忙拿帕子去擦咳出的暗紅血絲,輕拍他背:
“都好,都好。您就不要操心了。徽國的百姓們日子樂呵著呢,您還整日為他們考量什麼呢,您都…您都不舒服如此之久了。”
枳迦無奈慣了。
他總得撒謊。
可不撒謊又怎麼辦呢?太子只有這一個念想撐著病骨支離的身子了。
實則…誰還願意記得為民甘願受辱的徽太子啊。
他們都擁戴著突然出現的新君,他們恭維他,讚美他。因他不是癱了的老皇帝,也不是丟臉的七皇子。
他從道門歸來,愛民如子,處處為百姓著想。他們只差給他立像。
曾經那些叫囂著同歸於盡的,生活在晉太女的幫扶之下,早樂地忘了那勞什子破國讎。
只有他一生淒寒的太子活在過去的念想里啊。
他竟還以為,百姓需要他。
枳迦看著案上那新畫的農耕器具,眼中黯然。
這些新式的東西年年寄回去投產,叫他們豐收更盛,卻沒一個知道是曾經的徽太子設計的。都以為那六皇子所制。
為了什麼呢?
國家與子民早就拋棄了您啊。
裴既明半天止住咳,眼中漫一層霧氣。頓了好一會,他忽然道:
“她…要去攻打鄴朝了?”
又是…她。
枳迦長嘆,無可奈何:
“是。沒兩日就要踐行了。”
他將頭縮回狐裘里,閉上了眼:“好。”
戰火連天,晉朝皇太女攻打鄴朝這一戰,打了足足一年半。
糧草不斷地往戰場上調,一年征了五次兵,戰地拉地極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