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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碧幽幽的,有一本書。
他小心拾起來,書竟然完好,只是封皮上沾了點青苔。楚銜枝擰眉:“拿來。”
裴既明起身,在她身旁坐下,薄薄的書頁攤開,竟都是漢字。
“這古國…從前也是漢人所建?”楚銜枝眯眼。
一頁頁看過去,裴既明的長指有條不紊地翻動。書頁唦唦,十幾頁看完,兩人幾乎同一時抬頭看廟宇。
他瞧夜叉廟,她瞧神君廟。
“宛渠妙地,神鬼並生;咸池在下,金烏常駐。奇花異獸無數。百姓皆通六識,吾國以萬歲為一日,壽命齊天……
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行。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百姓和樂。
……然鬼神終有別,昔年鎮守宛渠西之夜叉大將毗頡兇猛好鬥,驟然叛亂,屠殺無數國民仙人,惹得上界震怒,神君下凡殺之。
國門前鬥法九九八十一日,天地變色。毗頡伏誅,宛渠覆滅。咸池遭棄。”
裴既明呼吸莫名發重:“宛渠國…我幼時曾在山海經中見過。卻未想竟是真實存在過的。”
楚銜枝面色奇異:“我…也曾聽得父君說道。卻不曾這般詳細。
古前,竟真有所謂人鬼神,妖魔怪共存的時候。
世間之詭妙,遠超乎想像。呃——!”
她方才說罷,忽地仰頭便吐出一口污血,蒼白的臉突然發青。裴既明一愣,忙去探她的脈象,卻見她筋脈中有一團凸起的黑氣瘋了似的來回竄動,無比駭人。
“這是什麼東西!”楚銜枝又噴一口血,嘶聲抬起左手,瞳孔地震。
裴既明從未見過,這時繃緊了臉,想到了什麼急忙去看她的傷口,一一迅速揭開,果然看見三處傷口全部青黑!
他厲聲:“這是毒!”
“毒?!”她一震,忽地渾身劇痛無法自制。裴既明幾乎立即捏緊她手腕,咬牙:“楚銜枝!穩住!”
捱過了那麼多,卻要死在毒之下?
即便楚銜枝是仇人,此時此刻也絕不能死。起碼也得撐到回晉再說。
“不錯,就是毒!是那兩個夜叉鬼的鬼氣,小姑娘凡人之軀,受不住。”
他們都手足無措的時候,一道悠揚仙風道骨的嗓音忽地從天而降。
“那兩個夜叉,確實故意趕你們來這宛渠遺址,欲要用你們的人血祭祀毗頡斷掌,帶走頭顱祭祀他的枯骨。而那藥,是毗頡生前最愛的人血酒的引子。”
第16章 紅繩(一)
“閣下是?”裴既明剛脫口而出的功夫,面前便站定一雙沾著爛泥的破爛道鞋。
他迫不得已,暫且摒棄前嫌,忍著那股異樣的感覺,將身體開始抽動的楚銜枝攬進懷中鎖住。楚銜枝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黑氣竟然已經開始往印堂躥,她痛苦地仰頭哀嚎一聲,眼睛漸漸渾濁,竟然根本耐不住這毒氣!
裴既明亦然第一次見這般駭人的場景,向來不近人世的謫仙此刻也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仰頭的請援的功夫,眼前突然散下一片璀璨的白塵,徑直將楚銜枝全身都覆蓋。
這白塵蘊藏著一股力量,眨眼的功夫就直接壓住了毒氣。她的面色一下好過不少,卻還皺著臉。
楚銜枝微弱地呼吸,這才感受到腰上緊箍的一雙胳膊,倏地抿唇。清明了些的眼入目便是一張暗含焦急的臉。她心頭微窒。有人敢這樣碰她早誅了九族,更別提壓根無人能近她身。只是這會卻無暇發怒砍他爪子。
裴既明第一時間出手相救,出乎她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倒真是個端方君子。
她那些秋後算帳的念頭稍稍緩了緩,“呃!”剛好了些,楚銜枝又痛苦一哼。
“毒氣未全散…”裴既明看著她虛弱的臉一瞬凝眸,無意中加重箍她的力道,惹得楚銜枝眉頭緊鎖。道鞋的主人這時突然在他對面盤腿而坐,裴既明這才看清他的臉。鶴髮童顏一身靛青道袍,頭上一盞蓮花冠,算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
這模樣,是個道長。尤其是這白的一點黑都沒有的發,依照話本子裡的那些故事而言,應當還是個修為不低的道長。
來人兩手插進半披的發,上下左右各四下使勁撓了撓,撓地他舒爽地長嗯一聲,又是紛紛攘攘一陣白塵而下,叫楚銜枝身上的鬼毒暫時穩定下來。
她與裴既明卻同時青了臉。楚銜枝更甚,噁心壞了,渾身都發麻。連從來遇事都難變臉色的裴既明也頓了下,眼中頗有些嫌棄。
這白塵竟是老道的頭皮屑?好生…!
楚銜枝拳頭髮硬,強行耐著性子正要張口問他,這破爛道長卻施施然笑一笑,對他們二人道:
“莫急,莫急。從你們被這半個贔屓頂進咸池中後我便一直悄然跟著你們。本以為你們要被它困死在這幻境之中,我還有些可惜。
沒想卻有本事逼得它不再作妖,奇也。這位小公子,你身上仙緣極盛,倒是多虧了你才惑住了這心思詭譎的龜妖叫它一門心思跟著你。你這小姑娘呢,殺氣真是重,夠蠻橫,哈哈哈!硬是折騰地它幾次沒了脾氣,有趣,有趣!”
他爽朗大笑幾聲,在二人驚異又無比困惑的眼神中突然岔了氣,重重咳兩下,唾液飛濺在空中。惹得他們又齊齊皺眉,道士才拍著胸脯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