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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被父君管成個怨氣深重的呆子,別說磨喝樂這小玩意,便是風箏都難碰幾次。唯有蹴鞠,馬球這兩項強身健體地許她玩耍。
這等小玩意,她印象里唯有一個破了面的撥浪鼓是屬於自己的。
以至後來長大了,見到小宮女太監編的小蛐蛐都忍不住要拿到手裡擺弄兩下才罷休。
楚銜枝裝著不在意,淡淡嗯了一聲:
“可,東西留著吧。”
祁燮沒有立即退下,反深深看她眼。思及當日她強行砍去那座石像的果斷,他真心一笑。
“祁燮遊歷四方,見聞頗多。太女若無聊,臣便搬個桌拿個板一敲,搭張說書台子講些奇聞解解悶。
得太女相救,臣一切皆自真心而發。非諂媚討好。”
他漂亮的桃花眼裡似是漾了一波不斷流淌的春水,潤地發亮:
“當時太女問,臣忠於誰。臣答地婉轉,卻非真心。
如今無需太女再問,臣冒昧直言,”
他與楚銜枝視線平齊,臉上竟有抹決然的傲,鄭重其事:
“我祁燮,忠於太女。”
楚銜枝右手一緊,祁燮這番突如其來的表忠心沒頭沒腦。
甚至,突兀。
忽然主動投誠,她雖不算疑心祁家人。但非心腹,卻難真心接受。
不過面上是要走的,且先看他日後言行。她微昂下巴:
“祁二公子倒叫孤驚喜。既如此,那孤卻之不恭。”
祁燮頓了下。
預想中楚銜枝的反應,和現下的不符。
不過…見好就收。
他清朗的身姿不卑不亢一拱手,這才告退。
待人走了,楚銜枝穿好衣裳下地。腿上乏力,她躺久了渾身似乎都萎縮成一團,很是難受。
守衛都在外頭,便是不想丟臉,此時也要丟臉了。
她有些發自內心的無奈。
怎地自攻打徽國之後就沒好事呢。
上次是鬼毒,這次是瘟疫。若是裴既明不在…大約她這回真要去見閻王。
哼,再有當時那老道和裴衍俢。
楚銜枝下意識摸了摸頸上突然出現的玉墜。決定去樓下尋裴既明問問清楚。
未想她剛屏著氣挪到樓梯口,筋肉便一緊,趕忙扶住牆以免摔下。眼前正巧出現一雙潔白男靴。
衣擺料子是她熟悉的碧洗紗。
多日未見,楚銜枝面無表情,不緊不慢地抬頭看他。
赫然是裴既明。
他一頭髮散著扎在腦後,漆黑的眼底不見風波,就這樣看著她出醜。
她默了下,兩人相對,竟無話可說。
周圍將士自覺往外退三米,楚銜枝不樂意同他瞪眼,莫名躊躇下,道:
“你來了。”
這三字,在不懂行的人看來是很有些言外意的。
縱使只是楚銜枝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才隨口而出,但兩人身份在此,做事向來遊刃有餘留後手的太女,用一把暗含虛弱的嗓一緩一緩地道出,偶有停頓,沉吟。
這肯定是寓意十分高深的一句。
離得最近的守衛耳朵一動。
裴既明還未全部恢復血色的唇微啟一啟,嗓音寒涼:
“原來太女才知我在麼。”
這叫什麼話?不堪友善!那守衛臉一皺。
楚銜枝直覺他好似想找茬,卻又承他相救才撿回一條命,得他照顧,自是要忍他一些的。
於是憋下不爽,眉眼一挑瞧他:
“多日未見,孤…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叫你誤會了。”
他墨眸閃過一絲譏誚:
“太女曾言,我們是摯友,以後直呼其名便好。”
“…”楚銜枝頓一頓,面不改色飛速在腦中搜尋一通。
嗯。
確有其事。
她一病幾日,又要處理政務,早拋在腦後。
此時再叫也無妨,她微笑,很是順溜:
“還以為你不高興,我想著之後便隨你的喜好才合適。”
他卻不領情。面上覆一層寒霜:
“我高不高興,太女當真看不出來?”
楚銜枝牙癢,皮笑肉不笑:
“既明。你似乎心情不妙。我是來謝你的,你卻嗆我。”
“我配不上太女之謝。我不過一個質子。”
裴既明注視她一瞬,驀地漠然。
這吃炸藥的態度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他們初見時。
楚銜枝倒是真沒料到他會如此。眯眼,認真地審視他半晌,忽地歪頭:
“你在生我的氣?為何。”
裴既明胸貼起伏弧度輕微一重,驟然轉頭便走。
楚銜枝摸不著頭腦,卻知道他這從來不動氣給人看的一朝把態度擺出來了,是真的怒火中燒。
於是忙挺起腰背去追:
“裴既明!”
周遭守衛又默默地往外退了十米。最近的那個差點栽進河中。
裴既明步子走得不快,楚銜枝追了會就追上,冷臉沉聲:
“裴既明,為何生我的氣。”
他忍著左腕鑽心的痛,垂眸看著腳下石板里竭力冒頭的野草。他心頭微酸,冷道:
“太女摯友頗多,是我自作多情,真以為自己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