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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霜一怔,沒料到她這樣直白,銜枝又垂眸:
“我從前卑劣,多次針對你。我從未與你道過歉。”
她倏地掀開眼皮,濃長的睫羽抖若蝶翅,丹鳳眼裡漾起微小的波瀾,平靜,淡泊,認真,道出一直壓抑在心底的那些釋懷過的醜惡:
“抱歉,是我不對。”
沒有一點難堪,也沒有為難。
像是同地上一棵草,一朵花說抱歉。
念霜本訝異,見銜枝那寧靜地神色,心跳卻漏一拍,驀地很想說什麼。銜枝卻已然轉頭離去,留下一句提點:
“就此別過。近日還是禁閉宮門的好,天上不日興許又有一場不動武的劫難。”
攜著符紙,被天帝仙障籠罩住的洪荒裂縫前立一道人影。銜枝過去時,那人轉頭,迎面一雙滿是血絲的眼。
她抿唇:“祁燮上仙。”
兩日不見,形容枯槁。祁燮深深地凝視銜枝一眼,將頭轉回去。清潤的嗓音不知何時啞了:
“你來了。”
銜枝嗯一聲,隨後相對無言。
還是祁燮耐不住這長久的沉默,再度張口:“聽枳迦說…你和師兄牽了紅繩。難怪我如何努力都不行。
你本就不可能愛上我。”
她靜靜看著他,無言以對,心中也無波瀾。祁燮見她如此,自嘲地一笑。
“你現下比我還像個神仙。既然你們紅線姻緣在,也只有你存著找到他的機緣。師兄生於洪荒,元神定在洪荒之中遊走。你將它帶回來吧。”
他桃花眼泛紅,竟有些頹廢地低下頭:
“等他出來了,我們再爭一個高低。”
祁燮站在那裡,脊背微曲,孤寂無助,惘然若失。那模樣,誰來見了都要憐惜一聲。
一時又無聲。銜枝點上手腕,傳出早已準備好的迅音,對著祁燮笑一笑,將手中的符紙遞給他。
“勞煩幫我拿著。”
祁燮一頓:“你不燒給枳迦知會一句?”
她搖頭:
“不必,還是不要聲張了。”
不等祁燮有所反應,銜枝摸上腕上碧合珠,對祁燮一頷首便倏地穿透仙障飛向擴大了幾分的裂縫之中,快地肉眼難覓。
只是一道光,她的倩影便再無蹤跡。
祁燮倒吸一口氣,默然一嘆。
最後閃過的青光若不錯,是碧合珠。他那位師兄啊,什麼都算計在內。要走了也不忘留一個前入洪荒的媒介。
除了她,誰也不能進去。否則便要迷失在無垠的混沌中。受盡折磨,成為一縷幽魂。
轉頭,祁燮一雙眼陡厲,看向底下早早等候好的仙眾,摺扇捏在掌心,蓄勢待發:
“爾等想進去,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
“區區後輩,何從入我洪荒混沌?”
威嚴滄桑,似凝聚了無盡時光的神音在銜枝意識恢復那一刻長嘆,穿透一切。
眼前是灰黃色的大片荒土,一望無際,天地一色。甫一踏上這堅硬的土地,銜枝舉目無邊,無路可走。
原始,空無,荒蕪。是人間大漠遠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初始之景,萬千世界的源頭。
銜枝抱著司夜之心仰頭望過四周,瞳孔慢慢回展,捂捂心口,她不輕不重地咬咬牙根。
許久沒有過這樣心神震顫的感知了。
寥寥大地,她所謂的上神修為在此處居然沒有什麼施展的餘地。
這裡,誰都不比她遜色。
來前翻閱過各大典籍,銜枝本想旁敲側擊問一問爹上古到底是什麼模樣,要注意什麼。可再思索一遍,她一句也不曾問,甚至根本不曾知會一聲。
一直到進來之前,銜枝才傳去音訊。
手上的髮絲在剎那間有過劇烈的震動,然自她進去之後便沒有了反應。定是洪荒隔絕掉了。
興許他們急得發狂。不過,銜枝心中倒是沒什麼波動。
她反而莫名有些隱秘的期待。
上古的世界,和想像里果然不同,浩大廣闊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地步。銜枝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這待了多久,從黃沙里醒來後便漫無目的地走。碧合珠也不曾給予指引。
望望天,她不經意想起那滄桑威嚴的一句,琢磨這位人物到底是誰。
法術在這地方並不頂什麼用,銜枝試著騰雲駕霧,結果這上古之時竟然連雲都沒化生。遁地術法也用不得幾次就力竭,她抬手捂住口鼻掩住黃沙侵入,一腳一個坑,走得口乾舌燥鞋底都磨爛。
終於忍不住,銜枝喘口氣,擰著臉對碧合珠吼一句:
“裴既明!你在哪!不是你要我來帶你走的嗎!為何遲遲不回應!”
吐了嘴裡的沙土,銜枝窩在沙丘底下鬆開衣領休息了會。剛坐下沒多久,天上突然狂風大起,不知名的巨物同一時遮天蔽日地飛來。黃沙卷作帷幕,銜枝眯著眼半點也看不見。
那上古的巨獸狂嚎,震耳欲聾的恐怖獸吼煞地四周土地都在抖動。銜枝匆忙之下只抓了一手黃沙。咳一聲,銜枝起身憑著意識往沙丘上爬,孰料不知什麼東西打來,迷沙里隱約可窺是個山大的獸爪,遍布鱗甲,血氣深重。
銜枝捂著嘴巴,乾脆一頭扎進沙子裡躲災。若不意外,這些都是洪荒里的妖魔。